敲定了曲目之后就是排练,给将军府唱戏,一点差误都不能出,整整一个白天,程听枫都忙着排练。
一开始卫景阳还想看看排练的场景,却被程听枫以保密的借口给赶了出去。
入夜,程听枫正准备睡下,韩柳安照例端来清水漱口,刚准备喝,程听枫却顿住了手上的动作,盯着茶杯里的水,若有所思。
“师父,怎么了?”
“银针。”
程听枫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韩柳安心下大惊,还是强装作冷静的模样取来银针,让程听枫验毒。
银针浸入茶水中,很快变黑,至于用了什么毒,是不知道了。
“在将军府也敢下毒!”韩柳安立刻就按捺不住了,却还是拼命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可能不让别人发现,毕竟隔墙有耳,“师父,这事咱们得跟卫将军说,不能就这么算了。”
但此时程听枫更忧虑的不是这件事情:“这件事情暂且押后,不要声张,这两日让咱们的人……不,你给我盯着,盯着咱们的行头,千万别出了差错。”
“好,师父。”
程听枫思索片刻后继续吩咐道:“然后你去一趟临阳大道井字十二组,找一位姓黄的老板,你就说是我让你来的,他会知道他要干什么的。”
程听枫这一晚上没怎么睡好,不是他不相信将军府的戒备,只是不知道动手的究竟是自己身边的人,还是外面的人。
天快亮的时候披着衣服出了房门,大清早的空气最好,说不定待会还能睡个回笼觉。
刚走出入没多远,就听见细微的剑气声传来,顺着剑气声走去,卫景阳正在院子里练剑。
程听枫没出声,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倒是卫景阳很快发现了他的所在,立刻收起了剑,拿着自己的披风走了过来,不顾程听枫的意见,将这件貂皮的披风披在了他身上。
“北方天寒,又快入冬了,先生起身走动一定注意保暖,你要是在我将军府坏了身子,那群戏迷定得上门找我的麻烦。”
程听枫闻言笑了一声:“将军说笑了,整个平京城,哪有人敢找将军的麻烦。”
“先生打算回去休息了吗?”
“将军还练剑吗?”
“嗯……那便在练上一会。”
程听枫裹紧了身上的披风,看着卫景阳在寒风中衣着单薄地舞剑。
他也算半个习武之人了,但是和卫景阳比起来还是差了太多,论力气他不输常人,论身板他差卫景阳太多。
想着,手忽然触到了一抹冰凉,好奇之下从披风的袖子里摸出来看了看,是块玉佩。
瞧着这块玉佩,程听枫忍不住笑了笑,这一笑却被卫景阳看见了。
“先生笑什么?”卫景阳说着朝他走了过来,随后就看见了他手中的那块玉佩,想要夺回来,却被程听枫闪了过去,“先生,这玉佩是一位旧友送给我的,对我来说很重要。”
程听枫抬头,对上了卫景阳的眼睛,好像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四目相对。
“是吗?我只是记得我幼时也有这样的一块玉佩,一模一样,只是后来找不到了。”
这话一出,卫景阳脸上的表情明显变得窘迫起来。
真相是什么,他们两个心里再清楚不过,只是这一层窗户纸倒也没有必要捅破。
程听枫好好欣赏了一会卫景阳脸上的表情,把玉佩塞回了他手里。
“既然是重要之物,切莫再这样随意放着了,一定要贴身携带。”程听枫说着转身,“将军这披风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权当是将军送我的了。”
手心里的玉佩还有余热,一想起程听枫说的贴身携带,卫景阳总觉得脸有点热。
当初那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竟然出落得这般好看,自己当初还错认他是个小姑娘,现在想来,除了戏班子收养的孩子,哪里会有小姑娘呢。
想着,卫景阳神使鬼差似地把玉佩塞进了怀里,准备回去找根绳子穿起来,好挂在脖子上。
程听枫回到房间之后倒是又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抱着卫景阳的披风睡的。
傍晚台子已经搭好了,宾客们也都陆陆续续从正门进来坐下了,再过一炷香左右,他们就得登台了。
“太傅到——”
“远昌侯到——”
听着门口传来的声音,程听枫只觉得乏味,倒是没有多少紧张。
打了胜仗回头还得请朝中的老臣们吃一顿,这其中又有多少攀附巴结,程听枫是不知道,但肯定不少。
正上着油彩,一个小徒弟忽然冲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班主,咱的衣服让人弄破了!”
“什么?!”韩柳安整个人都傻了,“七月,你再说一遍!”
七月也是上气不接下气:“韩师兄,咱的衣服让人弄破了!就班主要穿的那一套,好端端的,忽然破了个口子!”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程听枫,而他这个时候正对着镜子描眉:“不要慌张,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这件事情我来解决。”
话是这么说,但没有人不担心,穆桂英的袍子破了,那可不是小事,至少这芥生园是没有第二套了,大多数的戏班子也只供得起一套,偶尔这里勾了丝,那里少了宝石,要么找专门的匠人花上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修补一下,要么就只能置办新的了。
“韩柳安,你过来。”
一听见程听枫叫他全名,韩柳安整个人都不好了。
“师父!我下午去检查的时候都还是好的,之后我就来后台给您上妆了啊!真不是我!”
“没说是你。”程听枫叹了口气,“你附耳过来……”
等到程听枫吩咐完了,韩柳安又皱起了眉头:“来得及吗?”
“你现在去就来得及。”
韩柳安出了门,程听枫看了一眼外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将军府里面多了几个生面孔。
程听枫没别的本事,只要是他见过的人,他总能记得那人的具体样貌。
将军府的人很少换,老夫人不喜欢换人,卫景阳又不太管这些事情,都是全权交给管家在弄,府上多几个面生的人他也不会起疑。
“待会上场的几个,都过来,我嘱咐两句。”程听枫一句话就把伶人们都交过来了,所有人都暂时停下了手上的活计,“将军府不比其他的戏台子,上了台注意随机应变,出现任何问题,咱们都得把它圆成一场戏。”
其中有人机敏一些:“版主,你是说今晚上可能有人闹事?”
程听枫也不瞒着,点了点头,虽然这其中可能就有叛徒。
“咱们戏班子也是走江湖的,这种事情见得多了,只是你们记着,别吓着了老太太。”
“是。”
“散了吧。”
看着那些人转头忙自己的事情,程听枫还真看不出来他这个班子里会有谁是叛徒。
大部分都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师弟们,小部分是他自己收的徒,早两年也赶出去过不少人,毕竟是师父留下来的班子,没多少人乐意跟他。
若是别的时候,程听枫倒也不用这么紧张,但这里是将军府。
卫景阳在前面忙着,还没有留意到这些事情,应付朝中的大臣们就已经够他喝一壶的了,偏偏这些老头子话还挺多。
“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和你父亲关系也还不错,你小子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你那几个兄长不成器,你得稳住了。”
“我们虽是一群文臣,但也知道没有你们武将守边,我们也不得安宁。”
卫景阳只得赔笑:“几位长辈客气了,如今虽是同朝为官,但诸位毕竟是长辈,景阳还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全都仰仗几位长辈指导了。”
几人正说着,身后倒是传来了一个声音。
“依我看,卫将军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娶一个贤惠的妻子,你看看你府中上下,没有人替你打理,办个庆功宴还这么寒酸。”
说话的人是当朝右相秦柯松,左相势力不如右相,与其说本朝有两个宰相,还不如说只有一个,右相独大,人们都快忘了左相了。
卫景阳连忙行礼:“见过右相。”
秦柯松摆摆手,指了指台上:“先不聊了,看戏吧。”
将军府墙外,几个人咬牙切齿。
“他的衣服不是破了吗?!”
“不知道从哪又弄来了一套!”
“这下好了,想把程听枫从平京赶出去,可是越来越难了!”
几个人正抱怨着,将军府内已经奏起了乐声。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台上戏唱得正欢,台下宾客看得正起劲。
可程听枫这个时候已经注意到了几个蠢蠢欲动的身影,在台上交手的时候便和搭戏的师兄小声交代了起来。
“南边三个,北边五个。”
程听枫点点头:“西边多,八个。”
戏台子坐落在将军府的最东边,北边是将军府的大门,也不知道卫景阳是否早有防范。
程听枫一边唱一边注意着台下,一个黑影突然冲向了老夫人!
程听枫没来得及多想,一个翻身就下了台,红缨枪一伸,将那人拦住了!
台上奏乐的看见了略微一愣,一想起程听枫的吩咐,立刻配合了起来。
三两个回合下来,那贼人是一点都不占便宜,硬是被程听枫打到在地。
“此贼人,还不速速押下去!”
卫景阳皱了皱眉头,身后的赵琮早已经不知去处,但再没有人蹿出来了。
一场戏终于落幕,多少有人疑惑,但至少没有完全露馅,老夫人看上去倒是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右相的脸色不大好。
这一出戏倒是唱得老夫人泪流满面,程听枫连忙行礼:“老夫人,绝不是故意惹您哭,只是哭出来,这心里就好受了。”
老夫人连忙摆手:“没有,你唱得很好,我只是想起我年轻的时候了。景阳,我去更衣,你赏他。”
“是。”
戏台上,丑角已经登了场,卫景阳立刻将程听枫拉到了一旁。
“老夫人今后肯定会好些。”程听枫抢先开了口。
卫景阳眉头紧锁:“我不是说这事,你刚才那么冲动干什么?!万一受伤了怎么办?台下还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