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书被接连不断的惨叫声吵醒。
他正在好奇外面发生了什么,半斤就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米粥和两道简单的小菜。
倒是荤素都有。
“远书,洗脸吃饭了。”半斤闷闷不乐地将托盘放着床旁边的桌子上,转身去给远书端来洗脸水。
远书双手伸进水盆,感觉半斤的状态似乎不太对,便抬头问道:“半斤哥,你怎么了?”
一开口说话远书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
“远书……”半斤叹了一口气,片刻才道,“我知道肯定是八两欺负你了,少爷吩咐每日都要杖责他一个时辰。虽然平时我和他不对付,但毕竟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不忍心见他遭罪。远书,你能不能替他向少爷求求情。”
替那个屡次欺负自己的人求情?
远书咬咬唇,捧起水低头洗着脸。
傍晚,厨房中,一个人走了进来。
厨房里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偷偷瞧去,小声讨论着:“二少爷怎么上这儿来了?”
上一次他踏入这间厨房还是在今年的春天。
楚以左停下了脚步,向四周扫了一眼。
几个小厮不禁打了个哆嗦。
楚以左清了下嗓子,对众人道:“赶快给我做碗鸡蛋羹。”
人们都还没反应过来。
“愣着做什么?赶紧的!”楚以左说着找了个位子坐下。
他这么一吼,众人才开始去做。
厨房的管事招呼着:“快,去拿鸡蛋,最新鲜的哈。”
很快,一碗又滑又嫩的鸡蛋羹就端到了楚以左面前。
见楚以左接过鸡蛋羹就起身走了,厨房里的人这才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听说八两今天早上就被打了个半死,我还以为是咱们欺负远书的事也让二少爷知道了,来找咱们算账的呢!”
“真是的,少爷他要吃东西何必自己亲自跑一趟呢。”
一个人摸着下巴,啧了一声:“我估摸着二少爷应该是给远书要的。”
远书平时就爱到厨房要鸡蛋羹吃,大家都是知道的。
“哎呀!”另一个人猛地拍了一下手,“咱们得赶紧找个时间去和远书好好说说,别让他跟少爷告咱们的状啊!”
其他人纷纷应道:“有道理,有道理。”
楚以左端着鸡蛋羹走了一路,下人们都悄悄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
终于到了偏房,楚以左打开门走了进去。
“我听半斤说,你一整日都不肯吃东西。”楚以左走到远书的床边坐下,将鸡蛋羹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怎的,你难不成在和我赌气啊?”
“没有,就是没胃口。”远书垂下了眸子。
“没胃口?”楚以左伸手摸摸了远书哭肿的眼,笑道,“昨夜少爷把你整得这么厉害吗?眼睛都哭成这样了。”
远书没有说话。只能说是楚以左想多了,远书哭成这样才不是因为那事,他是责备自己不知尊卑,懊悔自己心存妄想,怨恨自己天生贱命。
楚以左无意间又瞥到了远书被铁链拷着的那只脚腕——擦破皮了。
他竟然起了一丝心疼。
这肯定是昨夜远书在挣扎的过程中不小心弄伤的。
他伸手碰了碰远书脚腕上的伤处。
远书“嘶”了一声,脚趾微微蜷缩起来。
“疼了?”楚以左勾起远书的下巴,“你老实儿的不就不会伤到了吗?”
远书还是没有说话,但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要不拿这破铁链子锁着我,我也不会伤着啊,现在猫哭耗子假慈悲来了。
此刻,远书突然意识到哭了一夜之后自己的心态好像变了。
要是换做以前,楚以左在折磨他之后,像这样稍微对他好一点,他就会很高兴。
现在……也就这样。
“来,把这碗鸡蛋羹吃了吧。”楚以左重新端起那碗鸡蛋羹送到远书面前。
昨晚楚以左听见半斤在进来的时候说了一句“我知道你馋这个”,他记得当时半斤手里端着的好像是鸡蛋羹。而方才他又听说远书整日都不肯进食,便即刻去厨房要了这碗鸡蛋羹。
见远书没有接过,楚以左又道:“你要是饿坏了,让少爷还怎么玩儿啊。”
他这是在劝远书,也是在给自己一个理由。他才不是担心远书饿不饿,而是怕自己玩不了远书了。
远书伸手接了过来,他看着碗里的羹,用勺子舀了几下。
这明明是自己最爱吃的鸡蛋羹,为什么现在看见它,自己完全没有想吃的感觉呢?
他将勺子放回碗里,双手递到楚以左面前:“我、我不想吃。”
不吃怎么行,昨夜折腾成那样,再一天不吃饭,身子怎么受得住。
楚以左并没有接过碗,用手敲了敲远书脚腕上的铁链,说:“只要你吃完了,我就把你放开,你也可以在府中任意走动,怎么样?”
“那少爷能不能……”远书抿了抿嘴,“免了对八两的责罚。”
楚以左冷哼了一声,道:“你倒还是心善,他那样对你了,你还替他说话。”
远书垂下眼眸。他才不想替八两求情,他讨厌死那个人了。
可半斤都来亲自和自己说了。
半斤哥向来对自己很不错的,就只好应下。
楚以左瞧远书低下头以为是他不高兴了,于是将碗推到远书嘴边,说:“行,只要你吃完了,少爷就答应你。”
“那链子?”远书抬起眼看着楚以左。
“也给你解开。”
远书便乖乖地舀起一勺放进嘴里,他轻轻皱了皱眉——这鸡蛋羹怎么这么难吃。
之前明明是很好吃的啊,怎么现在就感觉很……很恶心。
他抬头看了一下楚以左,该不会是楚以左偷偷加了什么料吧。
“你看我做什么?快吃啊。”
“没什么。”远书埋头继续吃着。
终于硬着头皮吃完了,远书将碗递给楚以左看了看。
楚以左伸手摸了摸远书的头:“真乖。”
然后他把碗放在桌子上,从怀中拿出钥匙把困住远书的铁链上的锁打开。
“你一会儿去厨房要点热水,洗洗身子。”楚以左的目光落在远书脚腕破皮的地方,“半斤会把药送来,你自己擦一擦。”
“嗯。”远书点了点头。
虽然远书很不想再去厨房,可这身子的确该洗一洗了。
他只好不得已再去厨房一趟,或许那里的人又会没好气地说没有热水,或许又是一群人上来对自己进行一番羞辱,不管怎么样,远书已经准备好了。
可当远书迈进厨房里的那一刻,有几个人就笑脸迎来,把远书整得有些懵了。他记得这几个人,上次强灌自己米粥的就是他们。
“远书来了啊。”厨房的大娘也笑着走了过来,“是又想吃鸡蛋羹了吗?你等着,大娘给你做。”
鸡蛋羹?
他可再也不想吃了。
远书摇摇头:“不是,我想要些热水洗身子。”
“热水,有的是。”那几个人的其中一个说,“我们兄弟几个直接给你送到房里去。”
“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远书推脱道。
“你就别跟我们客气了,你自己搬,来回好几趟,就交给我们吧。”
远书最终还是说不过他们,况且要真是自己来的话,确实挺累的。
那几个人提着热水桶放到远书住的房子里,却站在那里不肯走。
“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远书。”他们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之前欺负你,全是八两让我们做的,还请你不要怪罪,也别……也别告诉二少爷。”
原来他们这么热情地帮助自己是因为这事啊。
“你们放心,我不会告诉少爷的。”
就算告诉楚以左又如何,楚以左才不会管自己这些,他只会管别人有没有弄脏了自己。
“多谢,多谢。下次要是有事再叫我们哥儿几个帮忙就行!”那几个人笑着就关上门出去了。
刚出了楚以左的院子,其中一个人就啐了口唾沫,骂道:“还得给这下贱的玩意儿点头哈腰的。”
“行了,他这不是二少爷面前的红人吗?你要是不想变成八两那样,就忍着吧。”
偏房里还不算冷,有很充足的炭火。
远书褪去身上的衣物,泡在热水中。
方才楚以左让半斤来传话,说今晚不来找他了。他将头倚靠在浴桶的边缘上,闭上眼睛,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一觉了。
透过漫漫的水汽,远书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放着的一个小白瓶——那就是楚以左让半斤送来的药。
远书苦笑了一下。他能想象的到,要是换做以前,自己定会觉得少爷对自己很好,而现在他脑海里想的是在楚以左刚买自己的那一天,楚老爷要让人带自己下去烙个奴印时楚以左说过的话。
“他以后要近身伺候我,我闲那东西丑,碍眼。”
想必楚以左让自己擦这药也是担心有了疤痕碍眼吧。
真是可笑。
楚以左刚准备上床睡觉,就听见一声“坏人、坏人”,这破鸟大晚上的又在瞎叫什么。
他走到外屋一看:“哥?”
正在逗鸟的楚以右停了下来,往里屋瞅了瞅:“你今晚没让远书伺候啊?”
楚以左很不情愿地回道:“我怕他累着。”
“没想到,咱家楚二公子也会心疼人啊。”楚以右走到楚以左身边,撞了他的肩膀一下,“哎,该不会是你没轻没重的把人家折腾坏了吧?”
楚以左没有回话扭头就要走。
“不闹了。”楚以右伸手拽住他,“你是不是下令不让齐家那小子进咱家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