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蓁蓁的天魂交给司灵仙君的时候，他说要给我一个奖励，奖励我一副新的躯体。
对，我现在是一个鬼魂，在人间时是呆在一具按我的模样雕刻的躯体之中。司灵仙君说的那具躯体，我看过，是石灵楚楚的模样。楚楚生得很美，与那位公主比起来也不相上下。可是我没有要。
司灵仙君有些诧异，问我要什么，我说，我想要一个可以窥探人前尘往事的宝物。司灵仙君给我了那件宝物。
那是一支毛笔，笔杆是噎鸣的骨头，笔尖用噎鸣的毛发。噎鸣，上古神兽，掌管时间之神，有知晓未来过去之能。神兽死后，它的身体被制成了各种法器。其中以其骨与毛发制成的笔便在司灵仙君手中。
司灵仙君说，若想知道谁的往事，便以此人发肤骨血烧出的灰调成墨汁，用此笔沾上，在铜镜上写下此人名姓，镜中便会以此人的视角呈现他的回忆。若是想要以旁观的角度去看全貌，须得取得共同经历此事的人的头发。第二种却不用写所有人的名字，你想看何人的回忆，便写谁的名字。
我回到了解忧斋，让尖牙去玉京，取那个女子和穆远的头发。
而我去了赤狄，想调查蓁蓁的死因。
韩蛮的几个兄弟没什么出息，他的父亲临死前，想到了虞国还有一个被他丢弃的孩子，便派人把韩蛮寻回了赤狄。
韩蛮回到赤狄之后，把自己的名字改回了韩齐。
近几年来，因为赤狄王重病，赤狄内乱不断，直到韩齐继位后才渐渐平息了内乱。
我趁着夜色去了赤狄王宫，使了法术让韩齐陷入沉睡，然后剪下了他的两缕头发，留下一缕，另一缕按照司灵仙君教我的方法，把韩齐的名字写在了铜镜之上。
为了保险起见，我写了他的两个名字。
名字被铜镜吸收，镜子中发出了一道光，在半空中形成一道光幕，在光幕中我看到了韩齐的过往。不过，我所关心的是沐姐姐为何而死，故而我施法，把时间线拉到了半月前。
因为是韩齐的头发，所以我只能从韩齐的视角去看。
这个视角，韩齐应该是骑在马上，余光看到的是他的一身戎装。
难道这是赤狄的新郎的打扮吗？
和亲的马车停在了他的面前，大概十步之外，婢女扶着一身新娘下车。
送亲官吏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韩齐，微微蹙了蹙眉，“难道这是赤狄的迎亲之礼？”
我看不到韩齐的模样，只听到一声嗤笑，然后他下了马，慢慢走向新娘。
“我说要娶你，却没问过你的意思，你是否怪我？”
韩齐如此说，可我却没听到他有半点愧疚。
新娘开口：“我愿意嫁你。”
韩齐冷笑一声，然后有寒光闪过，我的瞳孔一缩，只看到光幕上一片血红。
原来，杀了沐姐姐的不是别人，而是这个我以为会让沐姐姐避开那个命运的人，是韩齐。
镜中的画面到了这里便结束了，我紧紧盯着床上的人，我拔出腰间的匕首，悬在韩齐的心口。他知道他杀的是谁吗？如果他知道了，他还会杀掉她吗？
匕首离韩齐的心口一寸时停下，若是新王死了，恐怕赤狄又会内乱，到时候受苦的还是底层的百姓。我生前做过乞丐，自然知道战乱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时多么大的灾难。
我收回了匕首，正欲离开，韩齐却睁开了眼睛。
“是你！”
我惊讶他竟然能这么快醒来，此时门外响起了急急的敲门声，我迅速奔向窗口，破窗而出，从高楼上跳了下去。
我并未立即回到解忧斋，而是寻找蓁蓁的尸首，可惜，我寻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几日后，尖牙回来了。
他说：“我在玉京呆了半月，真的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我已经猜到了大概的来龙去脉，便问：“那个蓁蓁并非原来的蓁蓁，而是虞国公主黎若华，对吗？”
尖牙一愣，“你都知道了？”
“我猜的，你先说说你调查到了什么？”
尖牙道：“我从虞国皇宫、穆府、穆家别院这三处的草木口中得知，虞国公主长到二十岁从未离开过玉京，所以她不是沐姑娘。穆远带着张姑娘回到玉京后，在某一日见了公主后，将她们的魂魄换了，反而是换了皮囊之后的张姑娘有几分像沐姑娘。”
果然和我猜的一样。
尖牙见我沉思，又道：“所以，你这次是又要去玉京吗？”
蓁蓁不许我告诉他们，那么玉京也不用去了。我看着尖牙风尘仆仆的样子，道：“暂时先不说这些了，你这一路辛苦了，要吃些什么吗？我去给你做。”
尖牙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暗淡的眸子，在听到我这句话后亮了起来，“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我去了厨房，给尖牙做了几道菜。
我看着他吃得很香，突然想到了落白，“尖牙，你这次回来，把落白带回来了吗？”
尖牙夹菜的动作一顿，然后被呛到咳嗽了起来，我忙给他拍着背，给他顺气，“没人跟你抢，吃这么急做什么？”
袖中的小藤钻了出来，道：“那条狗回来了，你晚上的时候就能见到它了。”
晚上的时候我果然见到了落白，它的毛发瞧着有些灰扑扑的，我打了水给它洗澡，但它很害羞，只准我给它洗四肢和背部，腹部和尾巴它都不准我碰。
我把落白放到床上，然后拿出尖牙带回的，那个女子和穆远的头发，和韩齐的放在一块。还差两个人的，一个秦子清，一个是那个公主的躯体。
半月后，我在解忧斋遇到了一个故人。
韩齐坐在解忧斋中，看清楚我的模样后，有些诧异，“玉京人口中的解忧女竟然是你！”
一想到眼前的人划破了蓁蓁的喉咙，我心中怒火难忍，我面上强忍不发，道：“你找我有何事？”
韩蛮却没说，而是问起另一件事：“半月前，你去过赤狄，还进了我的寝殿。我一向警惕，怎么会有人进来都不知道？我起初以为你给我下了迷药，但巫师进后告诉我，我是被人施了法术。当时巫师进来的及时，我便醒了过来，若我当时没有看错的话，你似乎……想杀我。”
赤狄非中原境内，族人有擅巫术者，怪不得韩齐会这么快醒来，原来真和赶来的巫师有关。
我说：“是，我当时是想杀了你。”
韩蛮挑了挑眉，似乎想不到我会这样坦诚，“为什么？”
我冷笑：“你不知道？”
或许是我的语气有些冷，韩齐看着我，说：“姑娘，我似乎没有得罪你，为何你对我有这么深的怨气？”
他当然不知道，我问：“韩齐，你当时为什么不掀开新娘的盖头？”
“你怎么知道我当时没有掀开她的盖头？”韩齐诧异，接着道：“她不过是顶着卿卿模样的张蓁蓁。我知晓她是谁，所以不必去看，也不想看她顶着卿卿的脸叫我的名字。”
我沉默，他此刻还能这样是还不知道真相，等他知道的时候，恐怕后悔也来不及了。
韩齐道：“所以，你是因为知道张蓁蓁被我杀了，想替她报仇？那为何又放过我？”
我看着他，回答：“我为了蓁蓁，放过你也只是想到若是你死了，赤狄内乱，别的国家虎视眈眈，受苦的还是底下那些无辜的人。”
他笑了一下，“原来相由心生也不准确。”
我听出他是拐弯抹角说我的相貌，我没心思反驳他，而是问：“你方才说你是来找解忧女的，你还没说你有什么事。”
想起正事，韩齐道：“我想通过你找到仙藻山君，实现我的愿望。”
“什么愿望？”
“让卿卿恢复记忆，回到我的身边。”
我道：“所以，你以为要嫁给穆远，和蓁蓁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是沐卿？”
韩齐听了我的话，眼中有些疑惑，“你说半个月前你到赤狄，是为了张蓁蓁想杀我，和现在你又问出这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冷笑：“那个女子你见过吗？刁蛮恶毒，苛待下人，怎么可能是沐姐姐？！”
话音刚落，韩齐眉头紧蹙，反驳道：“卿卿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自己的相貌变得如此普通，所以性情才会与往日不同，你怎可如此诋毁她？难道因为嫉妒，将卿卿推下山崖的张蓁蓁就不恶毒吗？”
我忽然笑了，“韩齐，你还记得我在夷城对你说过什么吗？”
“说了什么？”
他这样的人，从小高高在上，即使做了八年的质子，但是他的心中，还是高高在上，怎么会记得我这种人说的话？
“你这个愿望，我实现不了。”
“为什么？”
“因为……”
因为那个女子，已经被你亲手杀掉了。
我其实很想看看他知道真相后会怎样，可是我答应了那个跳下轮回台的女子，不能让他知道。
韩齐还要说些什么，一柄利剑穿破纱窗，韩齐一惊，猛地推开了我，极快地闪到一旁，却因为躲避不及，被利剑划破了手臂。
我看向钉在墙上的利剑，剑柄上是秦家的族徽，是秦子清来了。
门猛地被踹开，秦子清站在门口，剑指一挥，利剑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韩齐一看来人，拔出了刀，我见状，大喝一声：“要打出去打，这儿是蓁蓁的家。”
秦子清握剑的手一顿，对韩齐道：“我们出去打。”
韩齐目光一凛，冷笑道：“我也正愁找不到你，没想到你自己找上门来了。”
我很明白两人如今的心态，从秦子清的角度去看，张蓁蓁嫁给了穆远，而沐卿被韩齐杀了，两个女子他一个也没捞着。从韩齐的角度来看，沐卿和张蓁蓁换了身体，沐卿曾经喜欢过秦子清，现在却嫁给了穆远。
两人的身手不相上下，又都想置对方于死地，不多会儿，身上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尖牙看着这样，问我：“我要去把他们分开吗？”
我静静地看着，“不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