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有两批货？”
陈世杰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可置信地盯着穆思远。
“确实有两批货，货物的数量和内容都一模一样，只是被分别存放在了两个不同的仓库里，而且都在关山岛。”
陈世杰忍不住又开始来回踱步了。
那批烟土和军火的数量十分可观，自从穆思远第一次把关山岛的详细情报告诉陈世杰的时候，他就已经惊叹交加，甚至有一瞬间意动想要不管不顾地将其据为己有了，也完全理解了为什么徐家傲会那么痛快分出百乐门的利益，只为得到这批货。
但这样的数量再翻一番是个什么概念？
光是这个军火数量，加在一起就足以炸翻大半个上海滩！
刘宁究竟是从哪里弄到这么多烟土和军火的？她又是如何做到瞒住所有人藏匿进关山岛，先前就连自己也只是大概晓得她手里头有货，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的？
看来刘家的能量，自己需要重新认真评估一番才行了。
“你弄清楚另外一批货的买家是谁了么？”
穆思远立刻摇了摇头，有些愧疚地道：
“此事还没有线索。请义父放心，思远会尽力去查的。”
“算了，先别查了，以免打草惊蛇。”
陈世杰抬手一摆，看上去确实没有太大的失望：
“好在两批货现在都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谅它们也没法长翅膀给飞了。让你手底下的吧那两个仓库都给我盯紧了，就是一只苍蝇飞出去，也一定得弄清楚它飞去了哪儿。”
“明白！”
穆思远正转身要走，陈世杰却又重新喊住了他：
“别急着去关山岛，还有另外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秋天的雨并不大，但总是把四处弄得湿哒哒的，惹人心烦。
李兴被自个儿老也晾不干的衣服弄得心烦意乱，索性出门寻个乐儿。
对李兴来说，寻乐的地方主要有两个，一个是烟馆，另外一个就是赌场。
徐家傲知道李兴好那一口，劝了几次劝不住也就随他去了，看在这家伙用起来还挺得力的份儿上，区区几个烟土钱对徐家傲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但赌这个爱好却是连徐家傲也不知道的。
他不需要知道——李兴赌博从来不需要自己出钱。
眼下他烟瘾还没犯，赌瘾倒是蠢蠢欲动，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去上东门赌场走一遭。
李兴也算是上东门赌场的熟客了，都不需要旁人带路，自个儿熟门熟路地走到赌桌前，随手一押。
正式玩儿之前押一注大小测测今日手气吉凶，这是李兴的习惯，今儿个他运气倒佳，第一注头彩轻轻松松叫他拿到手，李兴只觉得一口闷气径直吐了出来，整个人都不自禁飘飘然起来。
一个人头贼兮兮地凑了过来，笑说道：
“李哥，今儿手气不错啊！”
李兴哈哈一乐，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心情愈发畅快了三分。
“李哥，不敢瞒您，咱这还有个更高兴的事儿！”
“什么事儿？”
“燕姑娘说，李哥您今晚要是来了，她今晚就只陪您一个人，不接待旁的客！”
李兴原本漫不经心，这一下子双眼都亮了。
燕姑娘是上东门赌场里的红人，他对燕姑娘的长相没兴趣，但是对燕姑娘的牌技可是早有耳闻，有她在跟前伺候着，今晚这手气一定会好上加好！
“燕姑娘在哪儿？”
“我带您去！”
李兴很快就被引到了燕姑娘跟前，那小子果然没诳他，燕姑娘竟真的等候多时了。
有了燕姑娘的帮衬，李兴在赌桌上横扫六合大杀四方，手边的筹码高高垒起，赌得李兴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只觉得自己今天晚上这趟门出得真是太对了。
要是再来几次，自己挣的筹码恐怕都足够把这整个赌场给买下来了吧？
又赢下一把，燕姑娘却突然晃了一下，旋即道：
“李先生，玩了这么久，想必您累了吧，不如先吃点东西再来吧？”
李兴看出来燕姑娘自己有些体力不支，对这位财神爷要吃饭这种小事儿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赌场的东西一应俱全，吃的自然少不了。燕姑娘让人准备好一大桌子的美酒佳肴，轻笑道：
“今日这顿饭小女子做东，款待李先生，”
“这怎么好意思让燕姑娘破费？还是我请客，我请。”
燕姑娘同他来回拉扯两句，见李兴是真心要请客的，便也不多坚持什么，只举起酒杯道：
“那小女子就先谢过李先生了，这杯酒祝贺李先生今夜大获全胜。我先干，先生随意。”
李兴本来赌得正上头，这会儿依旧心心念念要赶快回赌桌，对吃的没兴趣喝酒也挺敷衍，不过几杯下肚，也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什么，总之李兴开始有些微醺，无形中赌瘾反倒被冲淡不少。
便在这时，燕姑娘突然开口道：
“李先生，听说您最近在做一桩大生意，十分了得，小女子佩服得紧。不瞒您说，小女子也对这真金白银的生意之道颇为向往，却不知李先生可否指教一二？若能得李先生照拂，小女子感激不尽。”
李兴颇有几分疑惑。
大生意？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小女子明白，不论是烟土生意还是军火生意，自然都是不能轻易说与旁人听的，李先生放心，今日这话出我的口入您的耳，保证不会叫第三个人听见。”
然而李兴面上微醺，心底里早已掀起滔天巨浪。
燕姑娘说的，竟然是刘宁那批货！
身为徐家傲的左膀右臂，李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批货对会长有多重要，这一下整个人都清醒了，什么赌瘾酒瘾通通不翼而飞，大脑瞬间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燕姑娘是聪明人，李某自然信得过。不知道关于李某的大生意，燕姑娘还听说过什么？”
燕姑娘一早就认定了这是李兴的囊中之物，对此不作他想，立马老老实实回答道：
“我还听说李先生的货都放在关山岛，买家也都找好了，翻番的暴利，只要货一脱手，先生到手的钱莫说是还清先前在这儿赊账的筹码，就是买下十个上东门赌场，对您来说也不过就是签个字的小事情罢了。到时候小女子可就要在您的手底下讨生活了，还请多多关照。”
李兴不动声色地记下关键词，又道：
“这些消息都是谁告诉你的？”
“这我怎么记得住？”
燕姑娘娇笑起来，满不在乎地道：
“赌场里三教九流什么样的客人都有，要记住他们说了什么，还要记住都是谁说的，我就是三头六臂也装不下这么多啊！今儿个同您说过的话，该忘的我日后自然也会忘，不论是谁问起来，我保准都忘得一干二净的，就是您问我我也不记得。”
李兴明白了。
他已经没有心情再上赌桌了，迅速把方才赚得的筹码一结算，抵消掉先前赊下的赌债，而后匆匆离开赌场，直奔徐家而去。
燕姑娘站在赌场门口目送李兴离开，直至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燕姑娘这才折返回身来，袅袅婷婷地朝着楼上走去。
走到三楼最里处，燕姑娘抬手敲了敲，门内立刻有人沉声道：
“进来。”
燕姑娘推门而入，正对上屋内之人的脸庞——
竟是穆思远！
“如何？”
“已经把关山岛透露给李兴了，徐家傲很快就会知道的。”
“很好。”
穆思远点了点头，对于燕姑娘的办事能力，他还是很信任的。
“远哥，有些事情我不是很明白。”
燕姑娘稍稍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督军大人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情报直接告诉徐家傲，而且还不让徐家傲知道是我们告诉他的？如果徐家傲知道关山岛以后直接把我们一脚踢开，他自己去取那批货，那督军大人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义父想要的结果就是徐家傲踢开我们，自己去取那批货，难不成你连这一点也没看出来？”
穆思远这会儿心情不错，并不吝于同燕姑娘多说两句。
“可……可这是为什么？”
“义父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做下属的只需要照办便是。有些时候糊涂些也好，知道得太多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这一点，不需要我教你吧？”
燕姑娘立刻知道自己有些越界了。
“对不住远哥，是我冒昧。那下一步我该做些什么？”
“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李兴如果同你说些什么你便告诉我，他没说，你也不要主动去套话，免得让他生疑。”
燕姑娘心里头又不明白了。她早就知道陈世杰和穆思远有意要把李兴策反成他们的眼线，为此甚至不惜让李兴在赌场里赊账又赊账，林林总总算下来，在李兴身上已经投了几万大洋，按理早就该到收网的时候了。
可他们却迟迟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甚至还因此不得不一边想给李兴透露消息，一边还要演得像些防止被他看出端倪来。这到底是何苦来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