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祜之修养了几天便回到学校上课了。
唐芍这几天一直在他身边打转，没有顾得上好友颜上清，便主动提出在双休日的时候陪她去看望她的奶奶。
星期六这天天气很好，秋日的阳光暖融融的，郊外的空气中飘荡着小麦成熟的香气。
两个少女陪了颜奶奶一整天，到了傍晚才决定回家。
暮色四合，绯红的夕阳垂在天边，释放着最后一缕光芒。
唐芍将小电动推到疗养院大门口，颜上清正准备坐上后座，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突然从大门内传来。
唐芍吓了一跳，回头看去，赫然发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朝她们冲过来。
女人瘦骨嶙峋，神色混沌，尖叫地哭嚎道：“带我离开这里！我要去找我的儿子！”
这应该是住在疗养院里有精神疾病的患者。
唐芍将小电动的车把紧紧一握，对颜上清喊道：“我们快走，别让她缠上我们！”
后座的颜上清则十分平静，疑惑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唐芍动作一顿，惊讶地回头看她，见她一脸迷茫地望着自己，唐芍又将视线移回了那个疯女人身上。
只见疯女人飞奔而来，直接穿过了一棵棵大树，离她们越来越近——不对！她不是人类！
难怪颜上清看不到她！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唐芍的脸色立马变了。
她启动电动车，想要尽快离开这里。
可疯女人很快便扑到了电动车前，伸出干枯的双手朝车上的两人抓去。
“趴下！”唐芍大叫一声，抱住颜上清的头趴在了电动车上。
颜上清吓了一跳，迷茫而慌乱地问道：“怎么了？！”
疯女人扑了一个空，不甘心地朝颜上清的脸抓去。
“不要！”唐芍惊声尖叫，抬起手臂护住了她。
可下一秒疯女人的双手直接穿过了两人的身子，再次扑了一个空。
她彻底愤怒了，瞪大双眼，又一次朝她们扑去。
唐芍这时才意识到这个疯女人根本触碰不到她们——她突然想起了言祜之曾经说过的话，有些妖力薄弱的妖怪，普通人类是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的。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疯女人还在不依不饶地挥舞着双手，可就在此时，一声喝令突然从她身后传来。
“快停下！”
唐芍闻声看去，只见一个身姿婀娜的旗袍美女出现在了疯女人身后。她自然记得这个美女，她就是那晚出现在池塘里的花妖。
花妖颦着眉头，朝疯女人喊道：“快停下，你这般成何体统？！”
可疯女人压根不听她的话，依旧不断地挥舞着双手，痛苦而绝望地大喊着：“你们带我离开这里！我要去找我的儿子！”
花妖皱眉抱起了胳膊，将视线移到唐芍身上，说道：“你别管她了，赶紧走吧。”
唐芍一阵犹豫，这疯女人追上来了怎么办？虽然她伤害不到她们，但是她追着她们不放也是个麻烦啊！
花妖看出了她的犹豫，连忙说道：“不用担心，她无法离开疗养院，追不上你们的。”
唐芍点了点头，连忙启动了电动车。
正如花妖所说，疯女人确实没有追上来，她徘徊在疗养院的大门口，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歇斯底里地哭嚎着。
唐芍听着她的哭嚎，心中发憷，不禁加大了油门。
后座的颜上清仍旧一头雾水：“刚刚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唐芍干巴巴地笑了笑，“刚刚我看见了一只蜜蜂朝你扑了过来。”
颜上清最害怕蜜蜂了，她小时候曾被一群蜜蜂追杀了三里地。
因此她立马抱紧了唐芍的腰，急切说道：“那我们赶紧走，我可不想再被蜜蜂蜇成大猪头！”
将颜上清送回家后，唐芍也回家了。她坐在沙发上喝水压惊，一回想到白天那个疯女人，她便心有余悸。
天色渐黑，阳台的窗户外突然响起了敲玻璃声。
她吓了一跳，透过玻璃一看，发现有一团发光的小球正在撞击玻璃窗。
这不就是噬忆妖小榆么！
她连忙推开窗户，将小榆迎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她问道。
白光小榆飞进屋子，在沙发上的靠枕上跳来跳去，玩了好一阵子才歇息下来。她化为小女孩，晃悠着羊角辫，回答道：“我是来替孔姐姐传话的。”
“孔姐姐？”
“就是花妖姐姐，她叫孔白棠。”
唐芍点了点头。
小榆扬着下巴，模仿着孔白棠的语气说道：“孔姐姐说，今天的事情实在唐突，非常抱歉，请你们不要害怕和担心，程大娘不会对你们造成伤害的。”
唐芍的脑海中立马浮现出孔白棠端着纤细的腰肢，慢条斯理地说着这句话的神态。
“程大娘就是那个疯女人吗？她怎么了？”
“她被困在疗养院里，却一心想要找自己的儿子，神志有时会不清醒……”小榆垂眸解释道。
唐芍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你还记得白奶奶和骨头的故事吗？”她问道。
唐芍连忙点了点头。
“程大娘的儿子是范刀喉的手下，八十年前那天夜里，他跟着范刀喉追捕白奶奶，然后所有人都失踪了。”
唐芍知道这些人都被骨头杀死，扔进了池塘里。
“程大娘找了她儿子大半个月，后来人们在水塘里找到了她儿子的尸体。”
小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紧接着说道，“但程大娘不肯承认她儿子已经死去，便一直寻找他。最后她疯了，跳进池塘里自杀了。”
唐芍回想起绝望哭喊着寻找儿子的程大娘，泛起一阵心酸。
小榆将头埋在靠枕里，声音闷闷的：“程大娘和孔姐姐一样，死后并没有进入轮回，而是变成了妖怪。她被困在了疗养院里，却天天想着去找她的儿子。”
唐芍收敛起目光，暮色在她的脸上打下一层阴影。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她的妈妈是个雷厉风行的医生，对她总是板着一张脸。
但是唐芍知道她是爱自己的，若是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火灾，她或许会在母亲的严厉教育下成为一个十分优秀的孩子。
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她的心情更加低沉了。
她吸了吸鼻子，开口说道：“这些我都能理解，麻烦你跑一趟跟我解释了。”
小榆点点头：“那我便走了。”
她化为一团白光，往阳台飞去。
唐芍连忙叫住了她，指着大门说道：“下回你有事找我，敲门就可以，别敲窗了！”
五楼的窗户突然响起敲窗声，也是怪吓人的。
小榆歪头一笑，转了个弯从门缝中离开了。
第二天，唐芍去找言祜之，正好碰上他要去永山。
“你去永山干什么？”
“山神要整理行籍，人手不够，我前去帮忙。”言祜之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想去吗？”
当然了！她连忙点了点头。
他揉了揉她的头顶，将一顶草帽盖在了她的头上，带她出了门。
在去永山的路上，唐芍就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欢快地说了一路的话。
“行籍是什么？”
“妖怪的身份牌，相当于人类的身份证，每个往返人妖两界的妖怪都需要在山神这里登记行籍。”
“如果不登记呢？”
言祜之用最简洁易懂的话语解释道：“若不登记行籍便偷偷前往人界，则会被妖使追捕。长久下来，行籍失效的妖怪便会成为黑户，在人妖两界都难以立足。”
唐芍点了点头，不禁问道：“那你前来人界登记了行籍吗？”
言祜之失笑，伸手敲了敲她的脑门：“当然登记了！”
两人说笑着，很快便来到了竹院前。
竹院里翠竹繁茂，鸟儿在竹枝上嬉戏，院门上的风铃发出泠泠脆响，完全感受不到一丝秋季的萧瑟。
言祜之摇了摇风铃，院子里立刻传来了一道温柔的声音。
“快请进。”
唐芍立马想起了初见永山山神时的那一天，那天山神坐在棋盘前，穿着一身靓丽的红衣，令人过目难忘。
她顿时有些紧张，不禁抓住了言祜之的衣袖。
言祜之对她笑了笑，将她带进了竹院里。
一走进院子，唐芍便看见山神坐在一条矮几前写字。
长长的矮几上摆满了竹简，有些竹简摊开着，金色的文字漂浮在竹简上，顿时让她想起了源崇墨的烟枪蝴蝶。
伏案写字的女人抬起头，朝两人一笑。
“今天工作繁忙，礼数也顾不上了，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唐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山神姐姐也太客气了！
言祜之走到矮几前，拿起一册竹简浏览了一番，问道：“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女人放下笔，指了指矮几上左边的竹简：“这是刚刚送过来的永山地界的通行记录，”她又指了指右边的竹简，“这是登记在册的行籍，麻烦你们一一核对。”
听起来并不是很困难的任务。
唐芍将衣袖一挽，拿起一册竹简看了起来。但是她这才发现竹简上的字并不是汉字，而是类似于行书的某种文字。
她顿时犯了难，尴尬地看向言祜之。
言祜之不禁一笑，伸出修长的手指盖在了她的眼睛上。
她只觉眼前一黑，当他收回手，她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能够看懂竹简上的文字了！
她随便挑了一段，惊喜地念出了声：“人界己亥年四月二日，于孟山百惑蓝经永山到达人界，十日后经永山回到妖界于孟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