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李清棠眉眼一弯,不假思索道:“不会。因为你本身就不该担负起这样的仇恨,这些都是我们这些师兄师姐来做的。况且我也清楚你的性格,如果不会报仇你根本不会下令寻找我们。”
宋瑾依旧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李清棠。眼神中透露着说不清的情绪,许久她才长叹一口将心中的郁气排出。曾经她想将那些人付出代价,当然她现在也是,只不过在原有的基础上她想贪得无厌跟沈策厮守一辈子。
想起沈策,宋瑾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眼中仿佛春水能将人融化,嘴角似有若无的勾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个温柔严肃中透露着俏皮的女子就这样毫无征兆的闯进了她的心房,从一颗渺小的种子生根发芽牢牢地牵动着她的情绪。
李清棠没有错过宋瑾的表情变化,隐约猜到了什么,轻声道:“其实……”李清棠话语微顿,突然漫出一个灿烂笑容,“我倒是希望你能放下仇恨好好的过一辈子,人总不可能一辈子都活在仇恨里,如果可以想放下就放下,我们不会因为你放弃了仇恨就觉得你背弃信义,我们反而会替你感到轻松。就算是原本扎根生活在黑暗中的植物都会渴望阳光,何况是你。”
“看来我那个性格大大咧咧的师姐也成长不少嘛。”宋瑾笑了笑,没有去应答李清棠的话语。但一个想法在她心中慢慢坚定。
“好了,快点回去吧。”李清棠上前拉住宋瑾的手,刚刚她们在这站了好一会,这会儿已经夜幕低垂,星星漫上半边天。来往的行人都好奇的张着头往这边打量。
两人手挽手并肩走在宽阔大道上,两边是叫卖的小贩和驻足“讨价还价”的客人,人潮拥挤往来都有。宋瑾跟李清棠就半顺利半艰难地朝宋府的方向而去。
李叔听到董越的汇报后,还是不放心的站在府外门口焦急的等待,直到那两抹倩影拐角撞进他的视线时,他悬着的心才落地。
“少主,小厨房此时还在煨着虾粥跟蓉酥包,西院已经大扫除一个厢房供李姑娘居住,陈设什么的我不怎么懂,等李姑娘自己去库房挑选吧。”
宋瑾拉着李清棠边走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想到什么驻足对着李叔说:“对了李叔,等年后问问旁边人家卖不卖房子,如果卖的话将它买下来,找巧匠打通两个府邸。”
李叔拱手应声,然后去吩咐小厨房将饭菜端上来。
饭菜一端上来,勾着李清棠的肚子发出一阵“咕噜”的声音。李清棠到底是个姑娘家,被一群人盯着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随后开启她风卷残云的模式。
吃完饭后,李清棠形象尽失半坐半瘫在榻上,借着烛火的光芒看着坐在蒲垫上翻阅古籍的宋瑾。
白日里只顾着别的了,现如今静下来才发现宋瑾哪里不一样。李清棠微微眯起眼,将人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终于让她看出来了哪里不妥。
虽然说现在的季节是寒冬腊月,但在屋里有地龙烧着,旁边也有炭盆。怎么宋瑾的右手腕遮着那么严实?似乎是刻意去掩盖什么。
李清棠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宋瑾的身后,正在阅读古籍的宋瑾突然觉得上方有一道阴影笼下,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只手就将她遮盖严实的右手腕露出来。
一条看起来蜿蜒可怖的疤痕盘在宋瑾的手腕处,虽然时间很久皮肉已经长全只留下一条淡粉色的疤痕,但李清棠还是鼻子一酸,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中砸落下来,然后滴落到宋瑾的手腕上形成一条线滑落。
“师姐你哭什么呀。”宋瑾叹口气,从李清棠的手中抽离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早知道她就不掩盖了,事极必反这个道理果然是真的。她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真的不会哄人啊……
李清棠闻言情绪没忍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活脱脱的像一个年久失修的拉风箱。她掩面而泣一会后,这才吸吸鼻子,顶着她那通红的眼眶看向宋瑾。
“怎么弄得?为什么好端端的你的手腕伤了?五年前时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句三问宋瑾也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她只好先将李清棠的情绪抚平后,然后慢慢寻找她记忆里的片段,给李清棠一个答案。
“就在你带领小组下山后的第五天,我带着十几名精英弟子前往瀛洲去寻找一种名叫‘兰幽’的药草,许师兄同样带领十几名内门弟子前往月幽关寻找‘圣水’,姜师姐带领百名外门弟子前往雪山寻找传说中的‘千年’雪莲,皆用于高师伯的丹药炼制。”
“一路上都风平浪静,连前往瀛洲的船上都平静的有些过分了。我不由得开始猜测各种阴谋,但确实是我多想了,直到落地瀛洲我们都没有出任何事情。”
宋瑾觉得口渴,端起茶盏才发现里面的茶水已经让自己喝完了,她只好将茶盏搁在案几上,视线转向茶盏旁的糖炒栗子一时不语。
直觉告诉李清棠当时发生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果然宋瑾只是沉默了一会就继续说道:“我们下船后就在瀛洲的首都住下,然后五五分组散开去寻找药草。我们查过当地的药材铺也上山探查过还去名望极高的门派询问过,但没有一个人知道这种药草生长在哪里。”
宋瑾看了一眼李清棠,继续道:“于是我们决定休息几日再重新寻找,但当天夜里有个人敲响了我们的房门,告诉我们他见过那种药草。起初我也是不信的,直到他拿出一个透明罐子,里面放着一株深褐色的药草它的叶子透露着淡蓝色的颜色,我对比了一下高师伯给的图纸,这才相信他说的话。”
随着宋瑾的话语,案几上的烛火跃动了一下,随后发出一声细微的“噼啪”声。紧接着窗外大风肆起,吹着窗户摆动,李清棠只好先起身将窗户关紧,刚坐下没过多久外面就响起来了劈里啪啦的雨落声。
室内亮度突然降低,宋瑾盘腿坐在蒲垫上。眼神盯着跳动的火苗,李清棠有那么一瞬间竟然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杀意与悔恨。突然一阵风从没有关紧的窗缝中钻进来,直直打在李清棠的身上,让她打了个寒颤从心底生出一股冷意。
她不会蠢到觉得宋瑾的杀意是冲着自己来的,所以当年的三拨人,到底不同程度的经历了什么?少主又怎么会滋生出漫天杀意?
当年师门被灭门,苗头转向全部指向风家。这些年来她们一直在隐忍伺机行动,为的就是能有朝一日将风家这个仇敌铲除。李清棠借着余光看了一眼宋瑾,思索当年还有什么隐情吗?
宋瑾似乎是已经将情绪缓过来了,她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继续说道:“那名男子说他叫月福,此时找上我们是因为我们在打听这药草,碰巧他知道就想带着我们去,然后从我们这换些银两给他舅舅治病。我也跟着他去他家查看过,确实有个舅舅身患疾病终身卧床,就打消了最后的疑虑。”
“我们跟着他踏上船只,在海上飘荡了三天两夜才抵达他说的地方。入目确实是满地的兰幽,像是被人刻意种植在那里一样。同行的一位师弟懂得药草,蹲下查看后发现了药草的古怪。这的确是我们要找的药草,但它不应该长在瀛洲,而是瀛洲往东万里远的俊疾山上。”
李清棠嘴唇嗡动,将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她心中实在是焦急的很,但她也知道不能催宋瑾,只好干着急。
“我们顿时明白过来是被骗了,返身就往回跑,但海面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海浪拍打着海面。我们没办法,只好先将药草采好,然后准备第二天天明想办法出去。”
宋瑾闭了闭眼睛,说道:“但没想到异象逢生,我们待的那片山林有不常见的猛兽,不知道是谁将它惹怒了。我们殊死一搏才堪堪留下一条命,我体力不支昏迷,醒来时躺在一家客栈里,身边的弟子踪迹不知生死不明,只有董越等三位师兄在我的身边。”
“我才知道,救我的人是风家的旁支。但风家无论本部还是分支救人都有个怪癖,要从被救者手中‘拿’些什么,这个拿不是指金银玉石那些财物,而是被救者身上的某样东西。”
闻言李清棠倒吸一口凉气,一时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件事。风家一方面对自己穷追猛打,一方面有充当老好人去救门派的少主,简直是矛盾体。于是她开口问道:“所以风家就‘拿’走了你的手筋?”
“并不是,他本来要取我双眸,但我不应,所以自断手筋。”宋瑾无所谓的笑笑,“跟双目失明不能视物比起来还是手腕不能拎刀打打杀杀让我舒坦些。”
李清棠觉得自己心脏有些受不了,一天连遭两个打击,饶是她再性格大大咧咧也觉得如鲠在喉。突然她想到什么,看向宋瑾轻声问道:“所以那个师妹失明也是风家的手笔?”
“是。”宋瑾颔首,然后继续说:“将手筋断掉后我自然是没有能力提刀抗剑,我在客栈修养几日后就把随身的佩剑当掉了,搭了个商船回到师门,没想到等待我的却是废墟。”
一片废墟这个词对于李清棠来说只是昔日光景不复,但家人安在。但对于宋瑾来说却是致命的打击,一片废墟对于她说不仅仅是昔日光景不再,还有失去亲人的切肤之痛。
当年共计六百五十人全部葬身火海,无一生还。造成这个事件的风家却在近几年跻身一跃成为武林中的大哥大,享尽风光荣耀。
李清棠暗自咬紧后槽牙,直觉告诉她还有后来,于是长呼一口气问道:“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