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谣言

下午放学,吃完饭,骆蘅有事回了趟宿舍。
“你没回家吃饭嘛?”骆蘅在宿舍里看到了小梨涡,她虽然住校,但中餐和晚餐都是回家吃的。
小梨涡弯腰捂着肚子坐在床边:“来大姨妈把裤子弄脏了。昨天体育课玩过了头,今天腰好疼。”
腰疼?骆蘅看她穿着睡裤,脸色也不大好:“你吃饭了没?”
小梨涡摇头。
“想吃什么?”
小梨涡脱掉外套躺到了床上:“没什么想吃的。”
“我那里有巧克力,想吃什么你自己拿。”
骆蘅取了东西从小宿舍出来时,无意间听到对面小宿舍的两个人在说话,因为提到了小梨涡,她就多听了一耳朵。
“哎,干嘛把红枣丢掉,吕砾不正好来大姨妈了嘛,给她吃啊。”
“可是,这个已经打开好几天了,应该不能吃了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什么都吃。”
骆蘅回头看了眼自己宿舍紧闭着的门,下楼去了离宿舍最近的小卖部,里面没什么可吃的,那种大包甜甜黏黏的红枣正好有,货架上就放了五包,骆蘅全部拿走了。
“你怎么又回来啦?”小梨涡没睡着,听到推门声,朝外翻了个身。
骆蘅看到桌上真的多了包所剩无几的红枣,直接拿起丢进了垃圾桶:“下次,让她们不要再拿这种来我们宿舍了。从这里提垃圾下去,我也蛮累的。”
她把自己买的放在了桌上:“小卖部就这五包了,你先吃着吧。”
小梨涡看着桌上的红枣,又看看骆蘅,突然红了眼眶。
骆蘅临走前,拿了个块巧克力和一包红枣放在小梨涡床边的凳子上:“吃完再睡吧。”
……
下晚自习后,骆蘅被周洲拖到了操场。
“下课了还不回家,跑操场来干嘛?”骆蘅推开她抱着自己胳膊的手。
周洲:“偷情啊!”
骆蘅掉头就走,周洲立马拉住:“哎呀,开玩笑开玩笑的,要偷情也是跟帅哥偷啊。话说,你知不知道,你班长惹麻烦了。”
塔拉?骆蘅每天坐她旁边,没听说她惹什么麻烦了:“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周洲恨铁不成钢的啧了声:“我说你,怎么跟个古代的穷酸书生一样,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骆蘅反唇相讥:“我还奇怪,你到学校是来读书的,还是来当八卦中转站的。”
“我真是服了你了,你对外界的事情未免也太迟钝了。今天七班有个男生上课玩手机,他们物理老师让他上缴,他不愿意,还和老师干了一架。他们干架的时候,误伤了一个女同学,女同学不小心把那男生的手机给摔坏了。那男生居然要动手打那个女生,结果,被女生秒杀。最后闹到班主任那里,班主任请家长。那家长也是奇葩家长,居然要求那女生赔她儿子的医药费和手机哟。校长出面,直接要开除那男生,结果,你们班长一句话就把人给留了下来。”
塔拉,她一个班长哪有那么大能耐可以左右校长的决定?
“你知道大家都怎么说你们班班长的么?”
骆蘅哪里知道。
天气回暖,操场上有夜跑和约会的人,周洲压低了声音说:“之前就有传闻,说这学校的校长不仅贪污受贿,还和女学生关系暧昧不清。大家都说那女生就是塔……”
“闭嘴行嘛。”
周洲也叫嚷起来:“又不是我说的。”她还特意把话说的委婉了些,她们说的更露骨。
“对不起。”
周洲大度的挥了下手:“我只是提前跟你打个预防针,她们传的话更难听。”
“她不是这种人。”骆蘅对塔拉算不上了解,可她相信,塔拉不是这种人。
“不是最好啦。”周洲从书包里拿了个大红苹果给骆蘅:“这个给你。本来下定决心要每天吃一个苹果,可每次带到学校来又忘记吃。”
所有水果里,骆蘅最讨厌吃苹果,下意识就要拒绝,突然想起了小梨涡:“我不吃苹果,带回去给小梨涡吧。”
周洲无所谓:“谁爱吃,就谁吃呗。”
骆蘅回到宿舍,发现氛围有些奇怪,在公共区域洗漱的同学,一个个要么板着脸不说话,要么低声骂骂咧咧。
骆蘅推开小宿舍的门,看到小梨涡坐在床边垂着脑袋,手里半握着一张揉皱了的纸,塔拉背靠长桌站在她面前。
“怎么啦?”骆蘅反手关上门。
小梨涡摇头,啜泣着不说话,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
骆蘅看着塔拉,塔拉避开她的目光,轻轻摇了下头。
小梨涡平时看着迷迷糊糊,但她不是周洲那种真正的神经大条,也不像塔拉一样豁达开朗,她的心是细腻又敏感的。
别人对她一分好,她会竭尽所能的七分还给人家。
骆蘅给了她一袋子零食,她给骆蘅买了半个月早餐,要不是骆蘅直言再给她买早餐,她就要绝食,估计小梨涡还会继续买下去。
骆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要安慰也无从下手。更何况,她并不擅长安慰人,只好,进洗手间把苹果洗了:“吃个苹果吧,周洲给你的。”
“谢谢。”小梨涡放下纸巾,双手捧着苹果,张大嘴巴咬了好大一口。骆蘅都担心她下巴会不会脱臼。
吃完苹果,她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骆蘅,班长这个周末你们去我家吃饭吧。”
塔拉爽快的答应了,这个时候骆蘅也不好拒绝,只好答应。
第二天中午,小梨涡回家吃饭后,骆蘅才问塔拉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事情说起来怪我。昨天隔壁大宿舍有人说,我是校长的情人,说的有板有眼跟真的一样。吕砾是个实心眼,这种闲话当它放屁好了,她非得跑过去跟人理论,结果吵了起来。最后,发展成了两个班对吵,期间不知道是谁突然说到了吕砾的爸爸。褚菲就动了手。”
褚菲喜欢在马尾辫上夹一个带花的发夹,大家因此调侃她为“班花。”
塔拉赶到的时候,褚菲正好跟那个说话不过大脑的女生扭打在一起,其他人见自己班上的同学被欺负,一蜂窝的扑上去就要打。
塔拉反手一拳砸在门口上,震得所有人动作一滞。
“干什么?”塔拉的目光扫过褚菲和那女生,两个人不自觉的松开了对方:“这里是宿舍睡觉的地方。要打架去楼下广场一对一好好打,不要在这里浑水摸鱼跟着瞎起哄。”
“不就是仗着有校长撑腰嘛,有什么好拽的。”一片沉默中,一个尖酸不屑的声音从人群后冒出来。
说话的女生,短发,四肢纤细,双手抱在胸前,斜着身子,挑衅的看着塔拉:“拿个鸡毛当令箭,是不是自我感觉还挺了不起的。”
塔拉目光平静的看了会那女生,然后,偏头笑了下:“是。不可以嘛?”
塔拉嚣张过了头,那女生突然暴跳起来:“靠,你个不要脸的心机婊贱不贱啦。”
“你他妈说什么?”褚菲又要冲上去厮打那女生,被旁边自己班的同学给拉住了。
小梨涡在旁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吃屎啦,说话这么臭?”
“她有脸当一个糟老头子的小三,我们还不能说啦。”
“你才小三,你家祖宗十八代都是小三。”
刚刚才稍微消停下去的战火,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塔拉及时敲了敲门框:“行了。六班的都回宿舍吧。”
大家虽然心有不甘,但塔拉在班上一向都很有威信,六班的女生主动撤退。
塔拉离开前善意的提醒那女生:“没事多读书,要不然吵架都骂不出两句原创脏话。”
事后,塔拉从褚菲那里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干嘛怕她,直接上去撕烂她的臭嘴。天天阴阳怪气的顶着个猪脑袋到处装逼。毛本事没有,自我感觉倒是吊炸天,感觉全校她最牛。”
塔拉笑倒在褚菲肩上:“你是要笑死我嘛。”
“你还笑得出来,我要是被她们这样污蔑诋毁,死了也要和她们拼命。”
面对这种事情,塔拉有种不符合年龄的超脱:“命只有一条,谣言可是能传千万遍的。真的没关系,我要是在意这种事情,早就自杀死掉了。”
“别这么说。”褚菲的愤怒突然变成了心酸:“很多大人都是吃饱了没事干,整天什么话都是张口就来。”
“所以嘛,我才不会为这种事情难过。”塔拉拍了拍褚菲的肩:“替吕砾谢谢你啦。”
“说这个干嘛,都是同学。”
“小梨涡的爸爸怎么了嘛?”骆蘅试探的问,她不确定打听这种事情会不会不好。
塔拉:“去年夏天去世了,尿毒症。本来做了肾脏移植,手术很成功。可是,后面出现了严重的排斥反应。”
小梨涡为了维护塔拉和她们吵架时,有人突然戳小梨涡的脊梁骨,骂她爸爸是短命鬼。
她爸爸去世时才四十多岁,按这里的习俗,没满六十岁就逝世的人,总会被某些恶毒的人称为短命鬼。
因为这是事实,小梨涡无可反驳。她也不愿意把自己的痛苦加注在别人身上,哪怕只是回敬那人一句:“你爸爸也会变成短命鬼”这种话,她都做不到。最后,只把自己给气哭。
为了给她爸爸治病,她妈妈把家里全部的积蓄花光,又找亲戚借了不少钱。她爸爸去世半年后,家里的亲戚开始逼她妈妈卖房还钱。
她家的房子买的早,是老小区的旧户型,又因为家里的男主人走的早——这里的人很忌讳这个,卖的话,肯定卖不到一个好价格。
而且,房子卖掉的话,她们就只能租房子住了。
最后,她妈妈把房子抵押给了银行,贷十万,把亲戚们的钱全部还清。之后,每个月连本带息还银行的钱。
现在,她妈妈在照顾一个高三学姐,一个初三学妹,负责她们的一日三餐。所以,小梨涡才住到学校宿舍来。
乍然听到这样的事,骆蘅震惊的有些迷茫。死亡对她而言是件遥远的事,在她的意识里,那应该是只发生在爷爷奶奶辈的事情。
“周末去她家吃饭,我们多买些菜去吧。”骆蘅不知道该怎么帮助她们,只能尽量别让她们破费。
“不用。你要是想去菜市场玩玩,我倒是可以陪你。”塔拉一眼看穿了骆蘅:“我明白你的好意。可有时候尊重比同情更重要。”
骆蘅默然,耳垂微微有些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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