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莉莉的妈妈在塔拉手臂上留下了五条赫然在目的血痕。
她穿着宽松的印花红裙，仔细看不难发现，上面有大片凝固的血渍，她的胳膊、手臂、掌心里都是。
陈老师和旁边另外一个男老师合力拦住了她：“莉莉妈妈你冷静点，这里是医院。”
“都是她害的。”李莉莉的妈妈像头杀红了眼的嗜血怪物，骆蘅从没见过这么疯狂怨毒的眼神。
陈老师吓得够呛，一边拼命抱住她，一边急忙叮嘱明娜赶紧带塔拉走，她甚至无暇向置身事外的校长求助。
塔拉抬手挥开了明娜，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看着李莉莉的妈妈像只发了疯的困兽，不停挣扎咆哮。
塔卡莉说得对，有时候暴力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有些大人就是欠揍。
“为什么送我这个？”上个月李莉莉生日的时候，塔拉送了她一对耳环，她打开礼物盒，脸色突然变了。
李莉莉左耳天生没有耳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是长发遮脸。
“别那么激动，你先好好看看它。”坐在她另一侧的明娜搂过她的肩。
李莉莉慢慢平静下来，她怯怯的看着那对月牙湾形的耳环，上面镶了水晶像太阳倒映在水面闪闪发光，很漂亮。
“可是……”她欲言又止。
明娜伸手拿走一只：“分我一只吧，我戴左耳，你戴右耳。”
李莉莉长时间盯着盒子里剩下的那支耳环，直到眼里盛满泪水，才抬起头来感激的看着她们。
她们三个从初二开始就一直同班，高一才分开。
塔拉的成绩一直是三人当中最差的，她无意攀比，倒是明娜和李莉莉一直在暗中较劲。
明娜似乎学得更得心应手些，但她太粗心，又太骄傲溢满。李莉莉则是典型的三好学生，态度端正，勤奋好学，认真仔细。
同在一个班的时候，三个人只是普通同学。
分开后，关系反而亲密起来。
“开心点嘛。”明娜拿着耳环在她面前摇晃：“今天是你生日，这次月考又考了第一，赢了我这么优秀的人，你还不赶紧嘚瑟一下。”
李莉莉吸吸鼻子，抿紧薄唇笑看着自己的朋友。她总是怯缩缩的，明明那么优秀，却连在人前大声说话都不敢，别人看她一眼，都能吓着她。
“是因为林茵没来参加考试，我才能得第一个啦。”她低声说。
明娜不以为然：“我觉得你完全没必要这样想，林茵和我们压根不在同一个维度，你和她比没意义啊。”
塔拉点头附和。
“还有耳朵的事情，我早就想说了。”明娜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你也不要那么敏感，好像别人一提到耳朵就是在嘲笑你一样。其实根本不是的，至少我知道的，别人在提起你的时候，都只是觉得你好厉害。你要是觉得那只耳朵不好看，用头发挡住就挡住呗。可是，好看的那只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露出来啊。再戴个布灵布灵闪闪发光的耳环，像我一样。”她说着晃了晃耳朵：“是不是很漂亮！”
李莉莉目光闪烁的看着明娜，由衷的点头。可是，一想到自己，神色立马暗淡了下去：“可是，我妈总说我丑，说我眼睛小，鼻梁塌，没有耳朵，是个怪物。”
明娜疑狐的和塔拉相视一眼。
“哎呀。”明娜啧了声：“这有什么，我长这么漂亮，我妈不也总是嫌弃我，老说我丑，说我脾气坏，以后嫁不掉。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妈。”
李莉莉苦笑，没有说话。
直到昨天之前，塔拉一直以为，李莉莉的自卑是因为她天生残缺，直到刚才收到她的邮件，塔拉才明白，她所有的自卑都来源于她妈妈。
李莉莉的妈妈一直在咒骂塔拉，她的声音很低哑难听，途径这里的护士制止过一次，见没用就没再管。
听她的意思，是因为塔拉送了对耳环给李莉莉，导致她无心学习，成绩下滑。才闹出这场悲剧来。
虽然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但骆蘅绝不相信，事情会是李莉莉妈妈说的那样。
“李莉莉妈妈你先冷静下来，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谁也不想。塔拉她也是好心，同学之间关系好，生日了送个礼物，是很正常的事情。”陈老师气喘吁吁，她已经被折腾的筋疲力尽。
“她就是故意的。”李莉莉的妈妈踹着粗气，怨毒的看着塔拉，哼了声：“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和她那当婊子的妈妈一样，只会害得别人家破人亡。”
骆蘅只觉得一股无明业火从脚底窜了上来，她看见塔拉蓦得咬紧了后槽牙，碎刘海下的那双明朗的眼睛里乌云密布。
陈老师顿时拉下脸来：“李莉莉妈妈，你这是怎么说话的。”
一直置身事外的校长，终于从那边的宣传栏前走了过来。
骆蘅感觉他比上次老了好多，眼睛下面挂了个沉甸甸的眼袋，法令纹也深刻了不少。
“你女儿在里面抢救，你在外面发疯撒泼。事情究竟怎么样，我会调查清楚。现在，好好跟塔拉道歉。”校长声音低沉，自带威严。
“不用了。”塔拉脸色阴沉。离开前，她跟李莉莉的妈妈说：“没有一个正常的妈妈，会拿自己的女儿跟林茵比。你应该好好反省一下，是谁害得她躺在里面。”
身后不断传来李莉莉妈妈的辱骂声：“你教训我，你算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教我怎么当妈。你个少年失教的野种……”
“啪！”一声巨响。
骆蘅不由得停了下来。
明娜打了李莉莉妈妈一巴掌。不是打在左边或者右边脸，而是像小孩子打架，一巴掌正面拍在脸上。
这一巴掌太出其不意，所有人都愣住了。李莉莉妈妈的魂都被打散了三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像被戳破了的气球，焉成一滩。
“你就是个变态。”明娜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害怕，声音和手都在发抖：“你自己丑，你就不许她漂亮。你每天反反复复在她耳边说她丑，说她眼睛小，鼻梁塌，说她没有耳朵是怪物。你也不管林茵究竟是什么情况，就吓唬她，要是考不到第一，就没有将来。你还丢掉塔拉送她的礼物，当着她的面打了她朋友一巴掌。”
“世界上没有比你更丑的妈妈。”明娜恶狠狠的说：“我要是你女儿，我也宁愿死掉。”
——娜娜，对不起。你送我的那条碎花裙，我是真的很喜欢，可是，现在我连穿她们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妈妈只允许我穿又长又丑的裤子，就算是夏天也一样。她觉得穿了花裙子就会无心学习。
我的头发太长又太厚，其实，我不是不想把好的那只耳朵露出来。我有想到一个很适合我的发型，就是左边头发散下来，右边织辫子，然后，配上塔拉送我的那只耳环，我想，一定很好看。
可是，我妈妈觉得不能浪费太多时间在这些事情上。
她总说我太丑，如果不努力做到第一，是没有将来的……虽然，我也不知道将来到底是个什么，可是，我又很害怕自己没有将来。
不过，现在好了，我不用害怕啦。
原来，莉莉的妈妈一直在折磨她。
如果能早一天知道，明娜一定会告诉莉莉，她的牙齿像贝齿一样整齐又洁白，她的腿又直又长，整个鑫龙一中都没几个人能比得上，还有她的长发，那么浓密乌黑，不知道多让人羡慕。
如果可以，明娜想告诉她，去他妈的第一名，去他的狗屁将来。
……
明娜离开后，学校安排了老师在医院急诊门口守着，防止学生一蜂窝的涌进医院。
骆蘅走出医院，看到外面刺眼的阳光才想起来，自己的遮阳伞落在了，急诊走廊的座椅上。她从门诊那边绕过去，经过一个转角时，听到刚才帮忙拉李莉莉妈妈的男老师，十分鄙夷不屑的说：“人就这贱性，只敢拿着无父无母的软柿子撒气，明娜一巴掌眼睛都给她拍瞎，屁都不敢放一个。”
无父无母？是在说塔拉嘛？
骆蘅拿了伞，打的到鑫龙小镇南门。她没搭现成的校车，步行回了学校。
从小镇南门进去，是一条笔直宽敞的林荫道，两旁枝叶繁茂的大树，在头顶上空形成了一道天然绿屏，阳光细细碎碎的漏下来。
比起素未谋面、且无能为力的李莉莉，骆蘅更担心塔拉，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骆蘅没回教室，刚才她发信息问了170，说塔拉不在。
骆蘅在操场上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着，春天的时候，她身后那一丛绿藤蔓上开满了迎春花。现在，只剩绿藤蔓。
“怎么坐在这儿，找你半天。”周洲从跑道那边跑过来：“怎么回事啊，那谁，救过来了嘛？”
骆蘅心不在焉的摇头：“我走的时候还在抢救。”
“我怎么听说这事……跟塔拉有关。”周洲十分不确定的支吾。
骆蘅不想为这事多辩白什么，谣言已经这么传，她一张嘴根本说不过来。她只把自己所见所闻客观的转述给周洲听。
“我去，她妈这是心理变态……”周洲下意识的闭了嘴，她瞥了骆蘅一眼，发现她对自己说别人坏话居然没反应，眼睛直直的看着前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哎，别说考全校第二了，我就是考全校第二十名，我爸妈都得回老家在祖坟上烧三天高香。”
周洲手机叮咚了声，她拿起看了眼：“阿蘅，李莉莉救过来了。”
骆蘅动作缓慢的扭头看着她：“真的嘛？”
“你自己看。”周洲把手机举在骆蘅面前。
骆蘅如释重负的长舒了口气，太好了。
要是李莉莉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塔拉，就算她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只要李莉莉的妈妈来学校闹一次，她就会成为舆论的众矢之的。
骆蘅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塔拉，只好在微信上给她发信息：李莉莉救过来了，你在哪里？
没想到塔拉回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