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晚安

“你这是在跟我闹脾气嘛?”林茵的声音并不高,却语带嗔怪。
骆蘅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没有。”
她真的,哎!她只是因为下午那句以身相许的“玩笑”,惹得林茵不高兴,这会有些不好意思正视她,才没有站起来给她让路。
可是,天地良心,她就算坐着不动,林茵也能从后面直接走进来,更何况她已经尽力贴紧课桌让出足够宽的地来。
现在,她毕恭毕敬的站了出来,凳子推到课桌底下,让出足够两个林茵横着走的大道。这祖宗还是不高兴。
“哼!”
骆蘅本想直接伸腿勾出凳子,想了想,又规规矩矩的用手搬了出来。刚落座,听到林茵十分大度的说:“算了,我已经原谅你了。没必要跟个小屁孩生气。”
“谢谢。”要是不加后面那句,骆蘅会更感激。
她嘴上说着原谅,手却没放过骆蘅,她捏住了她的脸。骆蘅顺着她手上的力转身面向她,只是一直垂着眼睛没看她。
“对不起。”骆蘅也不知道她今天究竟怎么了,还是先道歉吧,她这么气呼呼的,对人工心脏不好。
“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骆蘅的眼皮抽了下,她到底是委屈难过还是在生她的气。总不至于真的是因为没站起来给她让路,就气成这样吧?
骆蘅困惑的看着她:“你怎么了?”
林茵没理她,转身趴在课桌上。
骆蘅一筹莫展。
——对不起,以后你来,我绝对不会坐着不动。
已经上晚自习,不方便用手机,骆蘅只好传纸条。
林茵看完后,准备回复,骆蘅体贴的递上了笔。
她背对骆蘅枕着自己的右手,接过笔后,直接用左手写字。
林茵将纸条丢了过来。不仅回了信息,还在纸上画了个微信对话框。
林茵:谁会为了这种小事生气。
果然,骆蘅心想。她按照微信的格式,把话写在了右边。
骆蘅: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你说,我都改。
林茵:你怎么能这样呢?我只是送了你一点小礼物,你就要以身相许。那要是别人送你一打书、一摞毛毯,你岂不是当场就要嫁给人家?你这样(后面涂掉了三个黑框,骆蘅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字。)对得起你爸妈嘛?
她是觉得她轻浮嘛,是个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把自己卖掉的人?
或许在林茵看来那只是一本不过尔尔的书,一碗微不足道的排骨粥。她给她的东西,在她看来太不值一提。
可对骆蘅而言,那条毛毯、那盒药膏、那幅画、那句“我带你去牙科诊所”、那本《飘》、那碗排骨粥,那个蛋糕统统都是照进她孤冷心扉里的阳光。
林茵从小得家人偏爱,骆蘅的童年里却只有阿姨。她永远不会明白,她让她知道阿姨没有忘记她,对她来说是多重要的事。
骆蘅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林茵只是随手甩了一滴水,落在她心里变成了一场雨。那片空无一物的贫瘠荒漠里,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万物破土而出,虽然还没来得及成为丰茂繁盛的绿洲,但至少有物向阳而生。
林茵见骆蘅这么久没动静,偷偷往这边瞄了一眼。
骆蘅握着笔久久落不下去。
——因为是你,所以才会说以身相许。
——你给我的并不只是一点小礼物。
想过各种回答,最后只轻飘飘的写了一句:以后不会再说这种蠢话了。
林茵:你喜欢什么或者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全部给你弄来。
骆蘅苦涩的笑了下:谢谢。想了想“不用”两个字最后还是没写。
林茵:那你现在就说一件吧。啊,我想到了,以后,我每次来都给你带个礼物。
骆蘅:不用不用。
林茵:为什么不用,我觉得还挺浪漫的。快点说吧。
骆蘅一时还真想不起来自己想要什么,平时喜欢的东西都会自己买,好像没有什么渴慕已久念念不忘的东西。
如果非要说一个什么的话,那就之前林茵画的那幅画吧!
礼尚往来,骆蘅也问了林茵喜欢什么或者想要什么。
林茵:我当然喜欢超级微生物啦。
看来她真的是很喜欢,一写到这个,就坐直了身子,还把笔换到了右手。她两只手都能写字,而且风格完全不同,左手的字行云流水,右手的字更为娟秀端正。
不过超级微生物这种东西,骆蘅也没办法送啊。可是,她兴趣这么浓,骆蘅就算不能给,也可以听听她说自己喜欢的东西。
骆蘅:什么样的微生物?
林茵把纸笔推到一边,招手让骆蘅靠近一点。
骆蘅侧身凑了过去。
“其实是魔法。”林茵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喜欢魔法,比如,这张桌子。”她轻轻拍了拍桌面:“我只要把手放在它上面,不用燃烧,直接将它的能量提取出来为我所用。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有点类似于武侠小说里的吸星大法。但是,吸星大法会反噬。我这个不会。”
这不纯粹的天马行空胡思乱想嘛,不过也是,实际的东西她又能缺什么呢。
“我可以捏你的脸嘛,你的脸捏起来很好玩。”林茵歪头看着她。
骆蘅没动只是将目光转到了一边,这种事情,你做就做,她没反抗不就是默认,你这样问,她要怎么回答,欢迎你来玩!还是不可以?
你高兴就好吧。骆蘅最后含糊不清的“嗯”了声。
嬉闹了会,林茵就困了。“我要回去了。”
每次听到她说要回去了,骆蘅都有种离别的伤感。她把她送到了校门口,在路上的时候,林茵就开始昏昏欲睡,连眼皮都睁不开。她半靠在骆蘅身上,闭着眼睛走路。
好在她看上去只是困了,像个正在打瞌睡的小孩,骆蘅才稍稍放了心。
在校门口等着林茵的那辆车和平时的不一样,从车上下来的司机也换了人,林茵这样迷迷糊糊,骆蘅根本不放心让她上车。
新换的司机是个儒雅温和的中年男人,戴金丝框眼镜,中等身材。
“你是来接林茵的?”骆蘅态度得体,可眼睛时刻提防着对方。
“我是来接她的。”他温和的点点头。
林茵听到这个声音,睁了一下眼,直接扑进了那人的怀里。
骆蘅后退半步,站直了身体,不出所料,那人说:“我是林茵的爸爸,她最近来学校来的比较勤,说是交到了新朋友。我今天过来碰碰运气。”
骆蘅毕恭毕敬的垂目打招呼:“叔叔好。”
“林茵在学校多谢你们照顾了,有时间一起来家里吃饭吧。”
骆蘅知道这是一句客套话,只是有礼貌的人会把它说的更为诚恳,她也只好顺着说:“好”。
林茵上车后,降下车窗,探出脑袋和手:“小屁孩。”
骆蘅站在车窗前,弯腰与她平视。
林茵在她脸上捏了一下:“晚安。”
晚安,林茵!
……
“李莉莉的耳朵到底缺了多少啊?”周洲问。下晚自习后,她和骆蘅、小梨涡在操场晒月亮。
“不知道。”骆蘅摇头。她只在医院听明娜说,李莉莉的妈妈叫李莉莉是没耳朵的怪物。
“就一点。”小梨涡伸手在周洲耳垂上比划了一下。
“我去!”周洲大叫起来:“就这一点点,我他妈还以为缺了半只耳朵呢。”
“那塔拉现在怎么办?”周洲问。
“什么怎么办?”骆蘅不解。
“大家都在说她妈妈,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一个个说的跟亲眼看见了似得。说她妈妈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还说她根本不是她爸爸的女儿,是她妈妈为了钱骗她爸爸的。她爸爸知道真相后,受不了自杀了。半年后,她妈妈也去世了,她们都说……是遭报应。”周洲说到最后没了声。
骆蘅不知道真相究竟如何,但传闻肯定是这样,差不离,因为小梨涡没有立即跳起来反驳。
“不是遭报应。我妈妈说,塔拉妈妈是因为生病才去世的。如果人生病了,都要归咎到遭报应上去,那我爸爸就不会死了……我妈说,她父母是她父母,她是她。她妈妈的事情和她没有关系。”小梨涡难过的快要哭了。
周洲搂过小梨涡的肩:“你妈妈真是个善良的好妈妈。”
“今天我想回家。”小梨涡说。
“嗯,那赶紧回去吧。”骆蘅和周洲目送小梨涡上了校车,然后往相反的回宿舍。
“阿蘅,你在这里过得开心嘛?”
骆蘅不禁回头看了周洲一眼,发现她很认真的在问她这个问题。“为什么这么问?”
周洲看上去还挺伤感的:“我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的。你妈妈对你好嘛?”
“嗯。”至少她没有对骆蘅施加暴力,也没有逼得她去自杀,她只是不怎么管她,偶尔还会将她视为累赘。
“塔拉真了不起。”周洲感慨:“从小没有爸爸妈妈,还要承受各种流言蜚语,可是,她却成长的这么优秀。”
骆蘅突然想起了那个叫塔卡莉的人。
“你知道塔卡莉嘛?”骆蘅问。
周洲点头:“知道啊,塔拉同父异母的姐姐,大她十七岁。”
原来是这样!
周洲出北门回家。骆蘅去了食堂,在那里正好碰到了塔拉,两人一起排队点了宵夜。
塔拉的凉皮比骆蘅的汤粉快,她端着先去找位置了。
“汤粉好了。”食堂阿姨从窗口探出头来:“今天凉拌海带做多了,多打点给你。看在你长得漂亮的份上。”
能得到食堂阿姨的偏爱,骆蘅真是受宠若惊:“谢谢。”
骆蘅端着粉坐在了塔拉对面,她选了个好地方,头顶正上方就是吊扇。不过,要是发生意外吊扇砸下来,她俩也正好中招。
骆蘅将碗推过去,塔拉心领神会的夹走一大筷海带丝。
骆蘅将所有配料和粉丝拌匀,热气冲上来,她撇开脸:“早知道和你吃一样的了,这太烫了。”
塔拉:“慢点吃啊,反正现在推迟十五分钟熄灯。”
“现在没事了吧!”
塔拉懂骆蘅的意思:“早就没事了。我只是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帮莉莉。她妈妈因为离婚的事情,一直拿她撒气,不停否定她,辱骂她。”
“李莉莉的父母是因为她才离婚的嘛?”要不然,对李莉莉撒什么气。
“她爸出轨。”塔拉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说,李莉莉的爸爸姓李。
骆蘅:“她爸出轨,跟李莉莉有什么关系?”
塔拉摇头:“我之前也不理解,因为这事怎么怪也怪不到莉莉头上去。可是,塔卡莉跟我说,她妈妈总得找个人撒气泄恨,除了莉莉她也找不到别的人。”
“我去。”骆蘅突然想起了,周洲跟她说起过的,那个邻居家的小女孩:“她要恨,去恨李莉莉的爸爸去啊,折磨李莉莉又有什么用?”
“她心里会好受一点。”
骆蘅倒抽了口热气,大人好变态,他们为什么要生小孩?
“可是,别人家的父母也有离婚的,都不像她这样。”塔拉若有所思的看着骆蘅:“你说,到底是教育大人不要做错事容易些?还是教学生反抗父母的虐待更简单?”
本来只是聊八卦,这话题突然上升的有点太高了。骆蘅耸耸肩,自己和塔拉间的差距高下立现了。
“怎么这么看着我?”
骆蘅摇头:“周洲说你的衣服随便一件都是大好几千,我好奇我怎么看不出来,就仔细看看呗。”
“是嘛?”塔拉惊讶的低头看着自己,伸手扯着领口里外翻看了一下:“我不知道啊!我的衣服都是塔卡莉让人买好,我自己搭配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自己买过衣服。”
好吧,骆蘅还能说什么呢。一个衣来伸手的塔拉,一个饭来张口的林茵,都让她给遇见了。
塔拉:“那我以后走路是不是应该嚣张一点,毕竟好几十张毛爷爷裹着身上呢!”
骆蘅抬手挡在额前,笑得停不下来。
塔拉也不由得跟着笑起来。
“走吧!”骆蘅笑够后,站起来。希望今天不要下雨打雷,她碗里还有一大半粉没动。
“明天要去医院看李莉莉嘛?”骆蘅问。
“暂时不去,她已经醒了。要是看到她妈和我在医院吵架,估计又得晕过去。”
“好吧。”塔拉不去,骆蘅也不去了。她和李莉莉并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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