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声音的威胁，吴缺缺无动于衷：“来不及了是不是，我们都快死了，你开始着急了。”
声音很无所谓的笑笑：“我不着急，反正这身体是我们两个的。你知道你刚才有句话很正确吗？”
“什么话？”吴缺缺问。
“我说顾知薇是最恶毒的人，是因为你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哪怕是在你痛苦到神志不清的时候，哪怕只是一瞬间，哪怕你根本没允许这个想法在你脑海里成型。”
吴缺缺沉默，她很羞愧，为自己曾经产生过这么怨毒的念头。
“所以，你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吴缺缺疑惑的问。
声音对吴缺缺很无奈：“我这么不想死，难道不是因为你有强烈的求生欲？”
“你只是迟疑不决，这次不死，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可是，你真的想死吗？他们激怒你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动手？”
“为什么？”声音突然抬高了音量，把吴缺缺吓了一跳。
“因为。”吴缺缺说：“因为我是病人，就算杀了人，也会被法律放过，可死者家属和其他人不会原谅。他们会仇视顾知薇，会把所有无处发泄的愤怒、怨恨报复在她身上。”
声音满意的笑起来：“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陪着你演戏似得说这么多话嘛？”
吴缺缺摇头。
“因为你终于有胆量正视你自己了。带着必死的决心来见我。”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嗯了一声，点头：“看来，人在下定决心要死的时候，爆发出来的勇气惊人的很呐。你都敢自己跑到这里来了。”
声音突然挣脱掉吴缺缺，一掌将她推回到身后的平地：“我清楚，你也清楚。只要顾知薇在，你就死不成。再痛苦再害怕你也死不成。”
车轮在地面迅速的转动碾过，推车的人脚步紧迫有序：“让开，让开。”
过往的人，纷纷往两边闪开。
“瞳孔扩散，呼吸骤停。”刘医生一边给吴缺缺做心肺复苏，一边吩咐程宸：“马上通知顾知薇，我要立刻给缺缺手术。”
程宸手臂上横着条刺眼的血痕，从肱二头肌流到了胳膊肘：“已经在路上了。”
顾知薇在连续闯了两个黄灯后，不得不在斑马线前踩下刹车。
午餐时间，从办公园区通往对面商业城的斑马线上，人头攒动，川流不息。
顾知薇暴躁的在方向盘上连拍了好几掌，她一刻也等不了。
程宸打电话给她，话说的语焉不详，只是让她赶紧回医院，缺缺出事了。
单听他语气，就知道情况有多糟糕。
明明两个小时前，还好好的和她通过电话，高兴的告诉她说，在河边的野草堆里发现了一朵花。
怎么会突然出事？
绿灯闪烁，有人加快速度过斑马线，走到一半，绿灯变红。
顾知薇的车几乎擦着他后衣角呼啸而过，他被吓得猛地往前跳窜了两步，下了斑马线才回头冲刚才那车咒骂了一句：“赶着去投胎啊！”
楚煜出差外地，最快也要明天一早才能回。
楚兮从学校赶回医院，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手术正在进行中，顾知薇背对走廊，站在手术室门口，一头齐腰的大波浪卷发，破天荒的散了下来。
她的头发很漂亮，发质顺滑，光泽度好。波浪卷的也很有层次感，上部分的波幅较浅，像扎头发时留下的勒痕，自然蓬松，越往下波幅越深，卷的越明显，整个发型优雅大气，很衬她的气质。
程宸坐在椅子上，上身前倾，胳膊肘撑在膝盖上，额头抵住掌心，垂着头。
阿越抱着医药箱坐在他旁边，见楚兮来了，立马站起来。
像是担心自己起身的动静太大，惊扰到了顾知薇，阿越惴惴不安的往手术室门口瞄了一眼。
顾知薇石雕一样，头发丝都没动一下。
“我来的时候，他们俩就这样了。”阿越忧心忡忡的看着顾知薇的背影，声音轻的近乎耳语：“那么温柔的一个人，突然面无表情不说话，我都不敢去安慰她。”
阿越又朝程宸扬了扬下巴：“一胳膊的血，也不让处理。”程宸从小就混迹在楚家，阿越对他熟悉的很。
楚兮点了点头，示意她不用太担心，拿过医药箱，走到程宸旁边坐下，轻车熟路的取出处理伤口的工具和药物：“先把血擦干净，留着当纪念啊。把手拿来。”
程宸直起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半仰着脑袋，任由楚兮折腾他的伤口。
整条走廊里，除了楚兮拆贴时偶尔发出的窸窣声外，安静的有些渗人，阿越莫名其妙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楚兮处理完程宸的伤后，安静的坐在一旁，没有要去安慰顾知薇的意思。
顾知薇对别人与其说是温柔，不如说是冷淡梳离。
只是她家教礼貌好，话不多，但每一句都诚恳有礼，斯斯文文，加上那样一张脸，很容易让人产生，她是个恬静温柔的女孩。
阿越不知道，楚兮是清楚的。
一个真正温柔的人，是没办法散发出让人望而却步的强大气场来的。
当然，她有温柔，被吴缺缺独占了而已。
门头上的指示灯灭了，楚兮站了起来。
手术室的门打开，刘医生从里面走出来，迎面看到顾知薇，脚步下意识的顿了一下。随后，她对顾知薇点了点头。
顾知薇的一颗心从嗓子眼狠狠的砸回到胸腔，震得她几乎站不稳，她深深吸进一口气，又缓慢绵长的吐出来，血液瞬间从心脏急速奔涌到身体的四肢百骸，带着她足以燃尽一起的愤怒。
见刘医生点头，大家也都松了口气，尤其是阿越：“那就好，那就好。”
“楚兮，你带我去一趟医院监控室。”顾知薇把手从兜里拿出来，转身对楚兮说。
她还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
“好。”楚兮片刻也没耽误的走在前面带路。
顾知薇面无表情，大步流星的边走边给不同人打电话：“KIKI把我在G市市中心的学区房，还有缺缺名下的一套商品房卖掉，越快越好。”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
顾知薇：“不用，我会处理。”
挂断后，她又立刻给另外一个人打了电话，声音没有一丝情感起伏，干脆利落：“阿立，晚些我会发段视频给你，视频里所有拿相机的人，我要他们每个人的详细资料，不要骚扰家人。只要当事人的个人财产情况，目前就职的公司，还有犯罪记录，入档没入档的都要。”
楚兮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
顾知薇：“是本人。这个世界每天都是发生违法的事情，我只是拿些数据而已。”
第三通电话是打给律师的：“小风帮我联系五到八个律师，我要真正能打官司的刑事律师。”
顾知薇：“谋杀。谋杀未遂也是谋杀。”
楚兮早在半路就已经安排监控室的值班人员，把上午吴缺缺发生事故的视频调取出来了。
她们到了后，工作人员很乖觉的把位置让了出来。
顾知薇看得浑身发抖，没看完，猛地推开椅子起身就走。
椅子撞在后面的玻璃隔板上，把旁边正准备喝水的工作人员吓得杯子差点摔掉。
楚兮连忙追了出去：“姐姐你哪儿？”
“警局。”
顾知薇脚步快得，楚兮小跑才追得上，她担心顾知薇这种状态开车太危险：“我载姐姐去吧。”
“不用。”
警局里济济一堂，沸反盈天。
那些自称是爱心群众的人，要求医院安保人员立马赔钱，她们是受害者不想再和他们耗在这里；被损坏了相机丢失了重要资料的记者们，声称要起诉医院；被指控的人有恃无恐，默契十足的拒不承认，只是一味的扯皮。
方脸安保员甩开穿格子裙抓住他衣服的女生：“你说我砸坏了你手机，谁看到了，你有证据吗？就乱污蔑人。”
格子裙的同盟们立马同仇敌忾的声援她：“我们都看着的呢，这么多人都看着的。”
方脸不屑的翻了个白眼，他眼白比较多，一翻眼睛里全是白，看着有点渗人：“我和我的同事们还看到你们把我们医院的病人，逼得晕死过去了，人现在还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呢！”
格子裙急得脸都红了，她看上去还比较小，也实在是觉得委屈，她并不知道那女孩病得那么严重，几句话就问晕过去了。
她在一次暴雨中摔伤了腿，肇事者帮助过她，在了解了他的情况后，她也时常去关照那三个孩子。
今天之所以请假跟着网上自发组织的爱心团员过来，是想替肇事者向死者家属道歉。
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毕竟人家失去的是父母，不是像她一样只是摔伤了腿，请求原谅似乎太过分了些，可家属如果不原谅，肇事者就会去坐牢。
“谁把她逼晕死过去的，你们找谁去啊，关我们什么事？”眼窝深陷的女生气愤不平。
她的话得到了很大的支持：“就是，我们什么都没做。”
“你们医院没有监控摄像头吗？”嘈杂的人声里有一个声音格外突出：“调出来看看，谁砸坏的东西，谁把人逼晕死过去的，一目了然，冤有头债有主……”
“我还冤冤相报何时了呢。”腮帮子很宽的安保员吼了一声：“围着不让人家走的不是你们？现在出事了，你们倒想撇干净。”
他一摆手：“我们医院的摄像头坏了，正在修。”
“偏偏这么巧这个时候坏了？”
“就有这么巧，想不通长江黄河没盖盖子要跳没人拦着你。”
“就算坏掉，这么久也该修好了，你们故意拖着我们在这里干嘛？”
“我们医院的摄像头，想什么时候修就什么时候修，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指手画脚啦。”
“我看你们不是医院，你们是土匪窝……”
“嘴巴放干净点……”
“怎么还想动手啊……”
办案民警焦头烂额，忍无可忍一掌拍在办公桌上，桌面上的签字笔跳了起来：“当这里是菜市场，你们泼妇骂街呢？都给我闭嘴，是不是都太舒服了，想去牢里体验一下新生活？”
涉案人员太多，法不责众，医院那边又不愿意出示监控视频，理由就是坏了，正在全力抢修。他们也没有权力去医院搜，为这点事情申请搜查令也是不现实。
医院方估计就是想给这群闹事者一个警告，可这么没完没了的闹下去也不是办法。
楚兮担心顾知薇，就开车紧跟其后，出乎她意料的是，顾知薇一路把车开得相当遵纪守法，没闯红灯没超速。
看到她在警局门口安然无恙的下车后，楚兮自嘲瞎操心。
楚兮熄火下车，跟值班民警解释清楚后，快步追上顾知薇。
顾知薇脚底生风，白大褂的衣摆飘在空中，紧随她一起直奔警局内。
在经过院内的大型盆栽时，顾知薇脚步未停，顺手从树干上掰下一根筷子粗细的枯枝，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一步跨过前面的两级台阶。
大门就在前面，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一片混乱。
顾知薇推开门，嘈杂声争先恐后的钻了出来，大家吵得热火朝天，没人留意到她。
直到医院的安保人员看到顾知薇身后的楚兮时，争吵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所有人包括从中调停的民警齐刷刷的将目光聚集在门口边上的两个女生身上。
顾知薇站在前面，楚兮在她的右后方，民警以为顾知薇是医院的负责人，过来结束这起闹剧的。
没想到保安队长跑向了顾知薇身后的小姑娘，毕恭毕敬的低声说了些什么。
小姑娘镇定淡然的点了点头。
顾知薇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巡视一番后，停在了一个半瘫在椅子上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长得还算周正，宽额头，大眼睛，方方正正的脸庞。
感受到一股冰寒刺骨的光直射过来，方正脸下意识的坐正了身体，抬头望去正好对上顾知薇的目光。
他被这目光猛地吓了一跳，但料定这里是警局，对方又是个女孩，自己好歹是个高大威猛的男人，还能怕她一个小妞不成。
他强装镇定，站直了身体。他太过自信，误以为自己高大威猛，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比别人稍微壮实些。
在所有困惑的目光注视下，顾知薇一边快速的挽起头发，以树枝当发簪把齐腰长发盘起来，一边直径朝方正脸走去。
在顾知薇离方正脸几步之遥的地方，方正脸突然败下阵来，撒腿就跑，顾知薇没有给他逃跑的机会，抄起桌上的茶水瓷杯朝他脑袋上砸去。
哐当一声，方正脸被砸的脑袋发懵，只是一顿脚的功夫，顾知薇已经到了跟前，一记前踢全力踹在他后腰上，方正脸惨叫一声，整个人扑撞在墙上。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旁边胆小或没反应过来的人被吓得尖叫惊呼，办案民警试图前去制止，楚兮看了一眼安保队长，医院的安保人员立马全有意无意的挡在中间。
民警暴跳如雷：“还有没有王法了，这里是警局，你们这是妨碍执法……”
“啊！”方正脸一声颤抖的惊叫，打破了这边的僵持不下。
民警望过去，看到顾知薇抓住方正脸的头发迫使他仰着脖子，另一只手上握着一个细长尖锐的镊子，正抵在方正脸脖子的颈动脉处。
民警惊慌了，财产损失可以慢慢调解，在警局里持凶伤人那性质完全不同，那女孩一看就是个心理素质过硬的练家子，专业人士：“别冲动，先把东西放下，有什么话好好说。”
楚兮不知道顾知薇身上还带着凶器，顾知薇不是吴缺缺，楚兮对她完全没把握，她知道她很气愤，可没想到她会到这种程度，心里不由得掠过一丝慌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