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夫人当机冷汗浸浸,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药王谷也没派人过来,本以为他们会淡忘这件事情,没想到……
然而到底是市井出身,将一身泼皮赖账本身学了个精通,她眸光一凝拐杖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声音。
“老身怎么清楚你是不是药王谷的人,可有证据?若你这女娃没有证据,就别怪老身前去衙门报官了。”
季书娇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出,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签字画押的单据,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承诺与石老夫人的姓名,还摁了手印。
“石老夫人,可还认得这个?今日我来讨债,是念在石老夫人还记得承诺。若他日我药王谷少谷主前来,则是您欠债不还了。”
说完季书娇笑着看向石老夫人,言语中的威胁丝毫不减,“石老夫人,我药王谷的规矩您不会忘记的吧。”
闻言石老夫人想起听到的传言,不禁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液。一旁扶着她的老奴见此悄悄的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石老夫人不要得罪药王谷。
毕竟他们只是商贾人家,得罪名满天下的药王谷没有好果子吃。
石老夫人也瞬间转过弯,态度一改刚刚的傲慢,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迎着季书娇等人进府。
只是看向林家等人的眼神依旧带着不屑,他们女儿的肚皮不争气是个女娃就算了,竟然还会生下来克她。
简直是晦气!
进了前厅,石老夫人让仆役准备好厢房后,这才像看见林家人一样询问来访何事。
她这边惺惺作态,林家这边则是已经忍无可忍撕破了脸皮。
林母冷哼一声,“客套话我们之间就不必再说了,我林家此次前来只为小女病情,药费诊费不用劳烦贵府。”
石老夫人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愉,但顾忌季书娇这个药王谷的人在一旁就没有发作。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仆役领路把这些人带去偏院,等人都走远后才敢小声又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贱蹄子。
一进偏院内,隐约的臭味和血腥味萦绕在每个人的鼻尖。领路的仆役憋着气息冲着几人行礼后匆匆离开,好像多待一秒就会怎么样一般。
林母并不管这些下人是什么态度,她红着眼圈率先跑了进去,其余人紧跟其上。
虽然三月不必将地龙烧得热热的,但也不至于一进屋内一点热气都没有,冰冷的很。
相比前厅的华丽耀眼,府中花园的雅致,屋内的装横可以用寒酸两个字来形容了。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榻,一张破破烂烂的桌子和两个椅子,而这桌子上甚至热茶都没有,连茶杯都不是什么官窑烧出来的,劣质得很。
当即林母的眼泪就落了下来,高声喊了一句我的儿,就朝着躺在床榻上的林芩月扑了过去。
而林平宣也抿着嘴立即将肩上的狐裘盖在林芩月单薄的被子上,试图增添一份暖意。
林父虽站在不远处,但脸上担忧的表情也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林芩月烧得迷迷糊糊,自从被强行堕胎后她和夫君的月钱就被老夫人停了,人也被禁足在府中。如今她反复发烧,她夫君只好悄悄溜出府去用当玉佩的钱给她抓药。
恍惚间她听到了母亲的哭声,还以为自己将要死了,魂魄飘回了金陵的家中。
林芩月费力的睁开眼睛,心想好真实的梦境,居然还能看见母亲和阿弟。
因为她长久未进食,嗓子已经变得沙哑干涸。刚一说话,就猛烈的咳起来。
林父赶忙倒了一杯冷水递给林芩月,看着林父的面孔,林芩月还在想原来父亲也在。
等她将这冷水一饮而尽后,冰冷的水顺着食管抵达她的胃里,为她带来一丝清明。
这不是梦。
林芩月惊讶的瞪大双眼,嘴唇嗡动想要说什么,眼泪却是先一步流了下来,随后抱紧林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母心中也是难受,掉着眼泪拍着林芩月的后背边安慰她边喊我的儿你受苦了。
一阵情绪宣泄后,林芩月的精力似乎变得更不好了,脑袋的缺氧让她有些头晕,却强撑着跟林母说话。
“月儿莫怕,等过两日我和你爹爹带你回家。”
林母拽着衣袖擦了擦眼泪,然后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再次小声抽泣,“这石老夫人的心肠太狠了些,怎么说也是石家的新妇。”
提及石老夫人,林月芩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双手无意识的护住腹部做出抗拒的表情。
“不行,她的手段太可怕了……我不能走,否则会连累娘亲和爹爹你们的。”
闻言在门口充当摆设的季书娇这才迈开腿走过去,她语气傲慢又带着不屑,“有我在,你怕什么?”
林芩月一愣,呆愣的看着走过来的季书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毕竟她们之前……有着深深地误会。
季书娇不知道林芩月心里在想什么,还以为在自己难堪的时候见到死对头觉得丢人。
“不必说什么,此行主要为了讨债,其次受了林伯父的拜托。”
闻言林芩月垂眸盯着褪色的被子默默点点头,默认了季书娇的话。
季书娇搬了个凳子坐在床榻边,示意林平宣去门口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哪怕是他姐夫石匀安。
她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纸,这是她来时趁着休息写的,上面都些珍贵药材,不难找但贵,非常的昂贵。
“这是我来时趁着休息在路上写的,都是补气血养身体的药材,很常见只不过非常昂贵。”
季书娇将纸张递给林父,随后坐在凳子上,从医箱里掏出针灸包展开。
金色的针在光的照耀下金光流转,这是她刚及笄时她师父送给她的礼物,据说是师门内的秘宝,也不知道她师父这老头子从哪里弄来的。
“盘腿做好,闭上双目。深呼吸调整气息,无论疼还是痒都不要动,否则后果自负。”季书娇抽出一根大约两寸的金针,然后缓缓刺入左手手腕的内关穴,此穴位可宁心安神、补益气血和理气止痛。
她刚刚观察林芩月反应,显然有些郁症在身。
季书娇又依次扎了几个穴位,挨个捻了捻又轻轻弹了一下,“过半个时辰取下来,我去给你熬药。不想死就别乱动。”
说完她就起身刚一打开门,院子里齐刷刷的四双眼睛望向她。
林母眼泪在见到季书娇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抽泣起来,林父和林平宣也一脸感激的看着季书娇。
而石匀安上前几步想要说什么,却见季书娇摆了摆手,从林母的手中接过药包走向小厨房熬药。
她不太擅长接受别人的谢意,还是找个借口离开好了。
小厨房内季书娇拎着药包踏进去,皱着眉头挥散开灰尘,随后将药包墩在灶台上就开始泡药材煎药。
等一碗黑乎乎的药熬出来后,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季书娇在小厨房高声喊林平宣去端药,就背着手进主屋内。
屋内林家两位老人和石匀安都坐在床榻边安抚林芩月,此时林芩月满身都是汗液,但脸色却比刚刚好了很多。
季书娇走向前,她坐在床榻边摁住林芩月的肩膀,右手捻住金针缓缓抽出,随后让林平宣把药递给她。
“药苦,但我药王谷的医术你应该知道,喝干净后睡一觉,明日我再行针一次,日后好好养身体就行。”
看着林芩月皱着眉头喝完后,林母给她掖好了被子,随后她使了个眼色给众人,便起身往外走。
石匀安沉默的轻轻的将门合上,这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林父和林母两个人磕了一个头。
毕竟他当初娶林芩月时,给林父和林母发过誓,要一辈子善待和爱护林芩月。可这才过去半年多点的时间,却因林芩月腹中胎儿的缘故,惹得他祖母心中不快。
林母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慢慢的叹口气,连日的奔波使她疲惫不堪,但心中的怒火却愈来愈烈。
“匀安,且不论当日你求娶月儿时说过什么话发过什么誓,如今你们两个处境如此,真的没考虑分家出去吗?”
见林母不说话,林父则开口询问,他林家家大业大又是以瓷器发家,只要石匀安有骨气带着月儿离开这牢笼,他自会相助这个女婿。
石匀安只是沉默的跪在地上垂着头不说话,林母见此更加不满,刚想要说些什么,林父又开口,“若你心中不舍,自然还有一种方法。明日你写下和离书,请族中长辈做个见证,此后月儿与你石家再无瓜葛。”
话音刚落,石匀安猛地抬头,“不可!小婿今日会向祖母说明自愿带着月娘分离出去,不要家中任何资产,此后与本家再无瓜葛。”
见此林母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闭上眼睛说了一句去吧。
季书娇围观了一会,觉得是家事自己也不好一直听着,便在刚刚就足尖一点翻越高墙出去了。
墙外街道上,对于季书娇的翻墙行为来往路人虽然好奇,但也未说什么,只当是哪家调皮的小姐偷溜出来。
季书娇背着手迈着轻快的步伐,嘴中哼着乡间小调走在街上,她左看看右瞧瞧,不一会的功夫手中就多了好多的东西。
有董记的烧鹅、螺香阁的眉粉和胭脂、天瑜轩的簪子……
然而在路过某处擂台的时候,一道耳熟的声音混杂在喧闹的人群中,一起传入她的耳中。
有一点像大师兄的声音。
不过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季书娇否决了。她大师兄性格沉稳是整个门派中最温润如玉像谪仙的人,怎么会说话语调欠儿吧唧的讨打,绝对不是。
然而随着她步伐往前移动,熟悉的脸庞站在不远处说着欠打的话,让季书娇对她大师兄的滤镜,彻底碎了一地。
谁能告诉她,那个坑蒙拐骗卖药的,居然是她的大师兄?!那个被称为温润如玉的荀鹤!
季书娇傻眼了,看到季书娇的荀鹤也傻了。
随后荀鹤一手抓起手边的佩剑,匆忙把药粉塞到对面人的怀中,又一把拿过那人的银子。
在众目睽睽之下,足尖轻点而走,留下一句“师门有召,改日再会”就没了踪影。
留下季书娇在风中凌乱,怀疑是不是有人顶着她大师兄的脸招摇行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