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书娇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回了石府的偏院中,林芩月已经醒了,被林母和林平宣搀扶着在屋内慢慢走动,活动身体。
林父和石匀安则不在院中,不知去了何处。
季书娇不想进屋和林芩月待在一起,便干脆借力足尖一跃到树上,她双手交叠垫在脑袋上,半倚在树干四处打量着石府内的风光。
就在季书娇刚打算眯一会时,从主院传来的争吵声将季书娇惊醒,她不耐的皱了皱眉头,随后跳下树问准备出门的林平宣二人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我父亲和姐夫在主院和石老夫人吵起来了,刚刚有婢女来传话说老夫人让我们过去一趟。”
林平宣说完,就扶着林母急匆匆离开。
季书娇没有凑热闹管人家事的闲心,便又背着手进了屋内。
她对林芩月的感情很复杂,小时候她随着父母亲来到金陵城,一切都让她无比陌生。没有熟悉的朋友,没有冬季漫天飞雪,也没有让她可以放松躲避的秘密基地。
季书娇记得很清楚,林芩月是第一个笑着问她要不要下学后,一起去东街柳阿婆那里吃馄饨的朋友。
“我……”
季书娇刚要说什么,林芩月就打断她接了话语权过去。
“有件事情,我要跟你说清楚。否则我们之间的误会,会越来越深。”
林芩月内心紧张的攥着被子,可脸上又是那样的平淡,像是在说平常话。
“你一直以为我因嫉妒而下毒给你,甚至觉得我最后良心发现打翻了那碟点心对吗?”
季书娇没有说话,但沉默的态度是默认了林芩月的话。
见此林芩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心中微微泛酸继续说道:“然而事实却不是,当日那碟点心是因为我见你喜欢吃才让李婆婆做的,可是没想到有人趁她离开下毒,我知道的时候匆忙赶了过去先打翻了那碟点心。”
“然而你认为是我下毒,故此愤怒离开。等你走后我先带着点心去找府中医师验毒,又瞒着我父母和我阿弟偷偷查询府中是不是有人被收买了还是有人心怀不轨。”
林芩月倚在雕花床柱上,看着季书娇,继续说道:“我和阿弟查了三四天,才查出来苗头。是府中一位新来的洒水小厮受人指使,拿了好处给那碟点心下毒,他以为那碟点心是我要吃的。”
“后来我把他送去了衙门,他对此供认不讳,顺便把上家也说了出来。所以在我出嫁前才有位吴夫人前来闹事,她夫君是我林家生意上的对家,也是对我下毒的人。”
“对不起,是我差点连累了你。”
说完林芩月松开攥紧被子的手,闭上眼睛静等着季书娇的宣判,她甚至没有勇气去看季书娇的表情,她害怕儿时的伙伴少年的闺中密友用冷漠的表情看着她。
季书娇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如此,难怪她听闻在林芩月的婚礼上有个妇人大闹现场,难怪她赶来时神色匆匆一脸焦急却没有心虚,难怪她被误解时能表情震惊。
季书娇抿了抿嘴,好半晌走过去坐在榻上,她伸手握住林芩月有些冰凉的手,柔声道:“想多了小月子,你从未连累过我。”
林家等人回来的时候,已然是晚霞布满了天际,橙红色的云彩勾勒天空,为世人作一副画卷。
季书娇从斗柜中翻出半截蜡烛点上,昏暗的屋内顿时被暖橙色的光芒包裹着,散发着暖意。
林父扶着林母坐在凳子上,给她拍着背顺气,林平宣将茶水递给林母后,这才弯眸冲着林芩月笑道:“等明天让少堂主给阿姐扎完针,咱们后天就启程回金陵,阿爹准备了马车里面铺着厚厚的褥子,不会很冷的。”
林芩月闻言点点头,又看向默不作声的石匀安,像是在询问他怎么回事。
石匀安见此张口无声的说了两个字“分家”。
一旁的季书娇突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布包中掏出一块刻着海棠花的圆筒状的东西,她拔开盖就这火光点燃,霎时充满海棠花的味道。
“这是我门内信香,燃此可召附近同门弟子前来。”说着季书娇将信香插在窗户边,袅袅青烟冲上青天。
做完这一切的季书娇,扭头就看见林芩月满脸疑惑的看着她,“给你出口恶气,顺便讨个债。”
闻言林芩月点点头,眼神示意石匀安把侧厢房收拾出来,好赶紧让林父林母两个人去休息。
而林芩月等人怕一会耽误季书娇和门内的弟子说话,便也先挪去了侧厢房待着,走时石匀安还特贴心的把门关上。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过去后,季书娇将信香熄灭揣进兜内,随后她似有感应的看向院子门口,自言自语轻声道:“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青色的身影如轻燕般踏月而来,又落在窗边的树干上,学着布谷鸟叫了两声。
得了季书娇的应允后,才跳下树走到门扉前,敲了敲门。
“好久不见,五师妹。”
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惹得季书娇嘴角一抽,内心无能大声狂喊怎么来的是他!
没错,来人正是“人设”翻车的荀鹤,看到信烟后,他想起来这石府是欠了药王谷的债来着,前段时间还传信让季书娇去讨债,于是本应是谷雨来的却变成了他来凑这个热闹。
然而季书娇面上不显,只能打开门让荀鹤进来,看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是好久不见,大师兄。”
荀鹤脸上戴着半个银色雕花面具,只露出勾人心弦的薄唇和下巴,烛光的映照下竟惹人心中遐想。
然而若你看他的眼睛,又会发现此人的眼中笑意不达眼底,更多的是浓浓的恶趣味。
荀鹤也不在意季书娇的态度,他长腿一迈进屋,自来熟的撩起衣摆坐在椅子上,右手手指有节奏的点着桌面,侧首勾唇轻笑询问季书娇,“说吧五师妹,用师门内的信香召我前来,有什么事情?”
“劳烦大兄您帮忙讨个债而已。”季书娇按耐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尽量神色和气的看着他。
自从在她心中的大师兄滤镜碎了一地后,她现在看她这个大师兄简直是哪里都不顺眼的程度。
闻言荀鹤点点头,伸手掌心朝上凑到季书娇的面前。
季书娇将怀中的字据拿出来放在他的手中,随后坐在一旁的空位喝茶润润嗓子,“这是当初石老夫人请我师父医治签下的字据,上面承诺若我师父医好腿疾她自当三千两奉上。”
话落,边云鹤换了个姿势托腮看着季书娇笑道:“三千两黄金可不够吧。”
季书娇一瞬间懂了荀鹤想做什么,毕竟这个师兄的骨子里也没有那么善良。
对此季书娇好哥们似的拍了拍荀鹤的肩膀,“这事就交给你了,能者多劳大师兄,你可以的。”
荀鹤动作一滞,又恢复如常。
他将面具摘下来放在桌案上,捏着眉心卖惨,“哎,也真是辛苦我了。不远千里来到苏州卖药粉想着给师弟师妹们挣点银子花,还得半路被你用信香召来当壮丁讨债。”
闻言季书娇再次嘴角一抽,不过脑子的来了一句,“其实我想传的是谷雨,谁知道你来了。”
气氛有一瞬间的寂静,荀鹤垂眸掩住眼内的失落,又再次抬头点点头认同季书娇的话,“所以我能多坑点石老夫人的银子,谷雨不能。”
季书娇闻言沉默,好像是这个道理。
心动不如行动,那就走起来吧。
前厅内灯火通明,高座上的石老夫人阴沉着脸,眼神带着凶光恶狠狠的盯着季书娇等人。
周围的奴仆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缩着脖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下一秒触碰霉头,被拖下去毒打一顿。
“小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石老夫人右手的拐杖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极大的声音,她面色不善的在季书娇和荀鹤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和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竟然也敢在她的底盘撒野?而且还撺掇着老二闹着要分府出去自力更生,简直是反了天了!
季书娇只是抱着胳膊倚在前厅一处屏风上,闻言听到石老夫人的话后,好像没听清般掏了掏耳朵吹了一下,这才回道:“石老夫人,我等也没有恶意,只是来讨个债而已。”
“讨债?哼,”石老夫人不屑的冷笑一声,她招手让护院涌进前厅包围住季书娇和荀鹤,“小丫头,老身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此刻带着这小子还有林家等人速速离去,要么就让我府上的护院打断腿丢出去。”
“石老夫人这么做,恐怕不好吧?”荀鹤借着宽大的衣袖,悄悄地隔着袖子捏了捏季书娇的手指,示意她安心。这才上前一步,行作揖礼道:“石老夫人白纸黑字有言承诺在先,我药王谷当日询问之际可曾说过若规定日期前这银两未付,是要双倍偿还的?”
荀鹤语速飞快的继续问道:“您当日也是否同意我们的要求,并且立下了字据?那如今您的所作所为,是要赖账吗?”
“这……老身当日只是被折磨的疼糊涂了,哪里还听得进去什么。”石老夫人一时心虚,悄悄对着领头的护院使了个眼色,众人将棍子收起来,又如潮水退落般离开。
荀鹤听了这话,眉毛一挑看向石老夫人,随后他将衣摆一撩自然而已的坐在椅子上,吐露出一个音阶,“哦?”
“那石老夫人的意思大概就是想不认账了,那荀某明白了。”荀鹤笑着看着石老夫人,说出来的话却如淬了毒的刀,直击要害。
“既然如此,当初石老夫人这腿怎么废的,如今照旧吧。”
说完荀鹤五指未屈做爪状,就要冲向前直逼石老夫人的膝盖。
石老夫人吓得冷汗出了一额头,她急忙喊道:“三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