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交集

兴许是最近柳市雨下太久的缘故,感觉梦里的场景都像蒙了层水雾,随手一碰,指尖上也润润的,更别提想看清周遭身处的环境。
朦胧中,隋月只觉得她小时候住的大院门口前那棵洋槐树下,似乎有个穿着宽袖长裙的女人拿什么东西背站在那儿。
这人是谁,她不知道,只莫名有种怪异的熟悉。
犹豫了两秒,隋月想走近那人看一看,然而在她刚迈开腿时,那道人影却察觉般不见了,随即空旷院门口也变成了一个要靠格扇门透光的房间。
阵阵扎肉的冷风呜咽着从扇心外吹进来,耳边不时回荡起类似“咚咚咚”敲门的声音。
力度不急不躁的,仿佛做着这一切的人有大把时间可以用来消耗,更好像她不应声“进来”就永远不会停。
隋月立在光源中央,努力借助所能看见的画面思考回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她曾经来过没有。
大约七八秒钟过去,脑细胞告诉她的答案是肯定没来过,不仅如此,她还发现唯一的逃生出口只有那扇门!
身处梦境却怎么都醒不过来的隋月,壮着胆子问了声:“到底是谁在外面装神弄鬼?”
谁知话音才落,一只野猫凄厉的惨叫就从外传来,把刚走了两步的她吓得跟坐了趟过山车,心跳一阵大起大落。
紧接着那恨不得敲开她脑子的动静又开始了,甚至屏气凝神仔细去听,这次似乎还夹着女人的轻笑声。
这样一来,原本想去打开门探个究竟的隋月,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因为她也怕啊!
她怕万一一开门就冲进来个密室逃脱里的女鬼,嘶哑吼着要将她生吞活剥怎么办。
握紧出汗的手,隋月只好再次出声周旋。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神奇的是,这次敲门声竟然真让她问停了。
“那你……要不进来坐下,有话好好说?”她开始摸索着寻找防身的工具。
哪怕是圆几木凳,哪怕是可能砸死人的青花瓷瓶,隋月心想只要找到其中一样都好过等会儿任人宰割强。
可事情的发展却快到没等她摸着什么物件,“吱呀”的开门声已如拉琴弦般回荡在了房内。
而且随着那条门缝越开越大,一缕薄光也快速从外挤了进来,隋月不得不惊恐迟缓地朝身后望去……
天花板上垂吊的六头灯依旧亮着晦暗的光,整个客厅还是带有木头味道的黑红,画筒和行李箱也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隋月有些不确定刚刚是做了场梦,还是现实里正发生了这件事。
因为这次无助惊慌的害怕感觉,比她以往做过的所有噩梦都来得真,真实到她一回想起那道快开全的门扇,整个胸口都像被大石头压着喘不过气。
她抬手摸了把冒出冷汗的额头,从罗汉床上坐起来,又绷直背望向围子对面那猪肝红的防盗门,再次定下神去听。
一秒,一分,还是将近三分钟过去,门外都没有任何声响传来,她才松了口气。
“原来累惨了做的梦都这么吓人。”
将双手插进散开的发中,她对着空气一阵自言自语:“搬回去的时候,还是喊赵可心柳栩她们来帮忙算了。”
而且要不是她胆子大,恐怕刚才真会吓死在梦里。
又坐了会儿,隋月想洗个热水澡睡觉,拉行李箱进卧室找换洗衣服。
可一个不留神,横放箱子上的画筒咕噜着滚到了宽大的罗汉床下。
隋月连忙趴地上去捡,手却怎么都够不着,又火急火燎满屋找晾衣杆和衣架。
等她连头带半截身子塞床底下,最终靠拿脚上的拖鞋掏出来时,已经被折腾到没了一点脾气。
她甚至拿着沾满灰尘的画筒笑了起来, “所以干什么要把这女人从墙上取下来啊?留着给奶奶看家不是更好?”
当然,这通瞎忙活也并非一无是处。
换床必失眠的她居然刷着刷着手机就睡着了,还美美睡到第二天早上的七点钟。
隋月没有八点前吃早餐的习惯,离rose开门营业也还有两个钟头,于是起床喝了半杯温水,再拉开窗帘看了看天气。
见窗外的景色还是片黑漆漆,她又缩回被窝中开始查看新舞蹈视频下的评论。
果不其然刚点开的时候,隋月整个人就傻眼了。
没错,两家舞室的粉丝又在吵架,还把楼主加上标点符号总共十个字【隋月,你是不是怕了?】的这条,干到了评论过千,点赞过万。
一股浓郁火药味隔着屏幕都感觉到了,隋月赶紧点进去细看。
只见,回复的头条就是她们savage舞蹈室的一个十级铁粉,【月月当然怕了,可她怕的是自己太强会把你们rose干土里,永远都抬不起头。】
天!她哪有这想法?
隋月还没定下神,紧接着第二条就跳进她眼前,这次依然是savage视频下眼熟的粉,看头像是个二哈。
【先不论我们月月怕不怕,反倒是你们家主子瑞尔怕了吗?这都嚷嚷多久了,让你们家那个爱戴着白口罩和黑鸭舌帽搞神秘的来段合作,偏不吱声!】
随即第三条就有人开始吐槽那个神秘舞者,【既然都愿意出镜挣钱了,那就正大光明摆出来看嘛,非搞得遮遮掩掩,最看不上这种又当又立的人。】
【嘻嘻……乱中插一句,即使这样rose还没六十万粉哦。】
提起粉丝数谁多谁少这事,隋月想到先前有次实在看不下去,就回复了位网友,说自己也是从百个千个粉丝慢慢攒到几十万粉的,而且大家是一个圈子的朋友,谁把号做起来都是件好事。
可就是这条评论,害她被好几家舞室的粉丝追着叫茶香四溢,妥妥的卖茶女。
从那以后,她再不轻易回复评论,无论好的坏的。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说得好像你们savage不会搞花样似的。别忘了,到底是谁只穿几条烂布遮胸在狂舞,反正不是我们瑞尔和朝汐。】
【楼上的,你看没看过那个翻舞的官方视频?要是看了还来说瞎话,我劝你赶紧把眼睛捐了,要是没看,那就少踏马出来秀脑残!】
【回楼上,我怎么没看了!只是官方袒胸露背,咱们翻跳者也要有样学样吗?舞者不论舞,论谁露得肉多,难怪现在这个圈子全是乌烟瘴气。】
看到这里,隋月手指顿住。
缘由倒不是被长评里某些字眼戳到了痛处,而是她看不懂,怎么那件没几片破布的衣服穿在别人身上没事,换到她们身上就变味了?
何况一部合格的翻跳作品,不就是在妆容服饰音乐上方方面面都顾及吗?怎么最后却成了她们不靠舞技靠露胳膊露腿?
“果然是众口难调。”
隋月准备直接看此事后续,可柳栩却在这时打了视频来。
刚接通,那边的人就一脸兴奋地说:“找着了!我找着了!”
听得隋月一脸懵,“大早上的,你找着什么了?”
“修复书画的大师啊!”
躺床上的女人又轻手轻脚换了个地方,去到洗手间,“离老城不远,就在江落街415号,听我上周刚收的那个学员说只每周星期五开门。”
江落街确实不远,从隋月租住的地方走出去,拐道弯过个红绿灯就能到。
“今天周几?”隋月懒得翻日历。
“正好周五。”柳栩说完才想起昨晚的事,“不然干脆等下一周?”
隋月却不想拖,“九点叫赵可心帮我把下午的课调了,我找完瑞尔直接去修画。”
但柳栩告诉她不用这么急,说什么人家大师的规矩是晚上十点后才营业。
通常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要么是真有两把刷子,要不就是纯纯忽悠人。
不过隋月想到奶奶在世时也有些怪癖,譬如画人像的眼睛一定要正午,她没多问。
“好,我晚点再去。”
“要不要我们几个陪你一起?”深更半夜的还是在老城,柳栩多少不大放心。
“让赵可心陪我吧。”隋月想着沈芋朵怕黑胆子又小,带着一惊一乍还不如不带。
“也可以,那你再睡会儿,我先挂断了。”
此刻窗外已天色大亮,有几只鸟还在楼前竹林叽叽喳喳叫不停,隋月怎么可能再睡得着,索性换身衣服出了门。
事实上瑞尔的rose和她们savage挨着不远,中间仅隔了条马路。
但或许就因这条路,租金合着生源一下子拉开很多。
隋月乘扶梯上到步行街二楼时,门已经开了,有零星的几个学员坐在休息室,却没见到瑞尔。
今天为了方便行事她特意戴了顶灰绿色棒球帽,脸上还有个纯黑的大口罩,因此坐下后也没人认出,不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开口。
“你俩听说没,主教男团舞的老师往后多半不来上课了。”
隋月偏头,见其中一个女生问:“没听过,你哪里来的小道?”
“拍视频的高老师昨晚下课后悄悄同我说的,说是身体不舒服请病假。”说话的人往周围看了看,“你们在具体消息公布前,可别出去乱讲。”
坐隋月边上的女生“嗯”了声答应,又问: “什么病这么严重?而且朝老师虽然平时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出来精神状态,但我瞧她教舞的时候一点不像生病的人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最先起头的女生向隋月这边的两人耸了耸肩,“不过应该八九不离十。”
“哎~我朋友昨天夜里想着下周就能上朝老师的课,拖着我看她和瑞尔老师合拍的双人舞视频,兴奋得整晚没睡,要是真请假不来了,她知道这结果该怎么办才好?”
隋月听完当即心凉了半截,暗叹最近她运气怎就这样好,干什么不顺什么。
“你朋友不想换老师的话,继续等呗!”最先起头的女生撩了下头发又说:“何况生病总有好的一天,我相信朝老师会早日康复回来的。”
隋月琢磨琢磨也是,且瑞尔都没见着,具体什么情况还有待观察。
就算朝汐真请了病假,那她来都来了,怎么也得问个电话号码或家庭住址上门去问候一番。
然而上午没课的瑞尔向来很晚才去舞蹈室。
将近十点钟,拎袋吐司面包哼着小曲出现的她,推门见到坐休息室的人后,不敢置信地用手揉了又揉眼睛。
于此同时,坐椅子上的人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惊讶迟疑,马上就把帽子摘了,还站起来。
一头熟悉的紫灰色长发瞬间暴露眼前,加上外套里露腰的打底,又配条纯黑工装裤和马丁靴的装扮,即使面前的人还没摘口罩,瑞尔也确定自己没认错。
“这个时间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savage倒闭了啊?”语气满是揶揄,如果不失礼的话瑞尔还想加个‘我靠’。
可站她对面的女人,十分沉得住气,只是不急不慢取掉口罩露出那张不显年纪的娃娃脸,又眨着黑葡萄大的眼睛笑回她:“我什么时候都有空,所以今天特意买了点水果来看看你。”
乍一听,怕不是以为她俩感情有多好,然实际上她和隋月除了网络这条线外并无任何交集。
瑞尔站着没动,任由那拎果篮的双手横在彼此中间。
但这样做了也有个问题,因为这时间恰好有个爵士班的学员刚下课,一个个出来发现隋月在这里,全都围了过来,有些甚至还跟旁边的人大声讨论。
“savage这是来友好交流的对吧?”
“不然呢?谁示威还带着果篮。”
“咳咳,那个我是说万,万一是隋月要追我们瑞尔老师呢。”
最后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瑞尔听了直想翻个大白眼。
不过为保住自己在学员眼中为人处事向来满级的格调,她朝隋月咧嘴笑了笑,“不嫌地方比你那儿小的话,有事进我办公室坐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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