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彻底没了阿念的影子，她成了真正的夏念。
她的心思只有回家，不可能会有主子，更不会在意自己。
无恨冷笑着撤下剑鞘，“夏念，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夏念掸了掸被剑碰过的衣衫，“不劳无恨大人提醒。”随后往驿馆外走，走至一半想起什么又回头，淡笑，“对了，下来时随口说了句要给夏今心泡壶茶，你们记得给她拎上去。”
“姑娘这是去哪儿？”叶萃着急地走上前挽住她。
“出门透口气。”既然不知道做什么，倒不如离那人远一点。
夏念把臂上的手取开，“我很快回来。”
“外面下雨呢！”叶萃再次拉住袖口，“我想给姑娘撑伞。”
这丫头一旦认定什么，要说动，又得耗上老半天。
今天的她已经说了好多话，嘴巴好累。
“走吧。”
一出门才发现雨没有预想的那样大，只不过因为有风，洋洋洒洒地往伞下跑。
街上有人也不多，并且个个都脚步匆忙，独有她们俩慢摇摇像散步。
路旁的铺面还有许多没开，不确定是老板在筹备，还是房东在等人租用，夏念边走边留意。
“姑娘在看什么？”叶萃走两步就侧头瞧她一眼。
夏念刚要回“没看什么”，结果有个不算熟悉的女人声音从一条巷子里窜出来，“夏念，你怎么在这里？！”
无情忙了大半天，准备去后巷吃碗牛肉面，不成想竟在半道遇见熟人。
“这下着雨的，你不在驿馆，出来找罪受啊？”自来熟地勾上夏念的手臂，无情笑得合不上嘴。
可能是练武的原因，无情无恨她们几个都穿得很单薄，身体靠着身体那刻，夏念觉得不属于自己的体温像热油那样溅在皮肤上引起不适。
作势要抽走自己的手，但抱住的人比夏念的力气大很多，甚至将她拉进了伞下，“夏念，我真的好喜欢你啊，又软又香。”
“能不能正经点。”夏念只想叹气，她真不该出门不看黄历。
无情却拽着她往巷子走，“饿吗？我请你和小叶叶吃牛肉面。”
午饭没吃几口，赶路的时候不是馒头就是喝粥，夏念有点被说馋了，“……好吃吗？”
无情猛点头，“好吃！我待这里的那一年多，每天都雷打不动来吃。”
夏念信了她的推荐，何况考虑到日后两人还要一起共事，便叫上叶萃跟着走。
面摊有些小，总共两张桌子，她们三人坐下之后就没了空位。而头顶遮雨的油布刚好兜满雨水，“哗啦”一下倒在地上，水花溅得四处乱飞。
老板是个老伯，夏念见他拿双长木筷在水雾袅袅的锅面不停搅和，动作娴熟。
“你还没回我，出来干什么？”无情这人竟然知道把筷子放锅里烫一下。
夏念接过烫好的筷子，又想到了流泪的夏今心，过了会儿才回：“不干什么，单纯在驿馆坐不住。”
一手捧着脸，一手笃着筷子头，无情笑眯眯地看向她，“怎么，跟主子闹别扭了啊？”
这话之后，叶萃也看她，不过什么都没说。
夏念一手拿支筷子，忽然问：“无情，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又不是阿念，认识你还不到两天，为什么会喜欢我？”
无恨说她是个绝情的人，丝绒暗暗怪她对夏今心不够委婉，无怨更是第一次见面就拿刀与她动手……
到底是何缘由，无情会说喜欢她这样的话？
夏念很好奇，她很想证实自己在这里，不是依附这个身体而得到的“夸赞”。
“就……一种感觉呗。”无情捧着脸凑近，视线从上到下游走，嘴角的笑容浮现出一抹暧昧，“感觉咱俩像上辈子便相识，因着孟婆汤忘了对方，结果这一世再见着面后全都记起来了。”
夏念挪着屁股往旁边移动，皱眉道：“我没跟你说笑。”
“我说的也是大实话。”无情将笑收起来，伸手拉过她的手，然后往胸口放，“不信你摸，你看它跳的快不快。”
这举动着实把夏念搞得瞳孔一震，鸡皮疙瘩直冒，赶在没摸到之前扯回了自己的手。
她也顾不上手腕的痛，严肃地警告无情：“日后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无情一脸的委屈，“我喜欢你嘛，忍不住。”
“可我不喜欢你。”
“你喜欢主子，我知道。”无情表现出一副心知肚明。
夏念听了气得话不成句，“谁，谁喜欢你主子了？我才没有！”
无情把手拍在她的肩头，“现在是没有，以后就难说了。”
“那我告诉你，现在没有，以后也绝不会有！”夏念不想吃面了，准备离席。
结果无情下重手将她的双臂箍住，“以后的事别早早断言。再说，你和阿念互换了身体，她若是不愿换回来，你就得一辈子留在涼国，喜欢主子这事对你百利无一害，你不会不明白吧？”
接连的举动惹得吃客们都停下筷子看她们，夏念从没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这般拉扯过，顿时脸红到耳后根，腔调都变怪异，“你先放开我。”
无情偏不答应，甚至还把她扯进怀里，牢牢抱住，“夏念我真的好喜欢你，喜欢你的坦诚直白，喜欢你的不虚伪，也好喜欢你身上这能令我安心平静的气息。”
“不过你不要害怕，我对你并非那种感情，我们做挚友好不好？你往后有事尽管告诉我，想哭的时候可以找我哭，想打人了我帮你去揍，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推脱。”
夏念被无情紧抱着快喘不过气，推了一把也推不动，只能先答应下来，“好，我们做朋友，你赶紧放手。”
并且这时候面铺老板也端着两碗面放下，用沙哑闷沉的嗓子招呼她俩：“先吃面，天大的事也要吃饱了再慢慢谈。”
无情笑咧咧地松开了她，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还贴心给她搅拌了面条，“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俩从今儿起便是朋友。”
夏念对这种“攻势强劲”的交友方式感到无奈，“你很缺朋友吗？我看无怨对你挺在意的。”
她不八卦，她对别人的感情经历也不感兴趣，就是单纯陈诉看见的事实。
“无怨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亦是家人。”无情嗦了一口面包在嘴里，不大的一张脸鼓得似个仓鼠，嚼巴嚼巴才接着说道：“包括无仇无恨，她们和你不一样。”
夏念明白无情想表达的意思，咽下嘴里的面，她问：“有这么多家人，夏今心待你们又还不错，高官厚禄吃穿不愁，为何要与我做朋友？”
为何呢？
无情停下筷子想了想，然想了老久，却是没想出个因果，“眼缘吧，我就觉得看你顺眼，舒服。”随后又急慌慌地接一句：“你别说是因为阿念，我对她可没这感觉！”
夏念让这急切的撇清给逗笑，又很快收住，继续不慌不忙吃面，不再说话。
一碗面吃不了多久，无情的动作又快，喝光面汤就搁下筷子结账。
夏念抬头看人，表情淡淡，“慢走，不送。”
无情冲她尴尬一笑，“本打算送你回驿馆的，但州府还有事等我，那你俩回去的路上自己慢点，小心滑倒，晚些时候再见。”说完便消失在了蒙蒙细雨中。
等人都走了好一会儿，期间一直没说话的叶萃这才发了声：“姑娘对无情大人……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夏念没急着否认，而是问。
叶萃放好筷子，规规矩矩把手搁在双腿之上，看着右侧的人，“无恨大人碰你的时候，你会毫不犹豫就扯开她的手，可是无情刚抱住你，你都没推开她。”
夏念仍旧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条，直到最后一口咽下，说：“与无恨相比，那确实不一样。”
“叶萃不懂这是为何。”
夏念擦干净嘴，拿上伞起身，边走边解释：“因为无恨对我也不一样，她从头到尾只把我当成是阿念，是夏今心的爱人，不是我。”
这种感觉或许就是无情说的那种“眼缘”，她对无恨没有想深入接触的欲望。
叶萃似懂非懂地拿过伞撑开，追问道：“那我呢？我能成为姑娘的朋友吗？”
这小丫头，居然拐着弯套她的话。
其实没必要为这段陪伴分个亲疏远近的。
是朋友也好，不是也罢，都不影响她如今在做决定时绝不会丢下叶萃不管。
然而夏念却因此想到夏今心问自己的那个问题——我们不可以做朋友吗？
如果夏今心知道自己答应了无情，拒绝了她，会是怎样的反应？
她那人霸道得很，不知会否因此惩罚无情？
夏念陷入一个情绪怪圈，走了神，更忘了回答叶萃。
脚步没有方向，只追随着伞的移动，直到一委屈至极的声音在雨中响起，夏念站定回神才看清是通向驿馆的长街。
“姑娘，是不是我，我做的还不够好？是不是嫌我像个拖油瓶碍手碍脚，才成为不了您的朋友？”
叶萃压抑着眼眶里的灼热，她知道，姑娘不喜欢看人落泪，“您别像推开无恨大人那样推开我，我会努力变很乖，您让我做什么都行，真的！”
刚才在驿馆的那一幕，叶萃只觉姑娘又变了一个样子，仿佛浑身都冒着寒气结界，容不得任何人靠近。
更让她觉得，姑娘的强大是无惧无畏足以对抗任何事的那种，也不论走多远的路，不论身边有没有人陪，都无所谓。
所以迟早有一天也会推开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