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案折子等着审批,米铺的经营步入正轨,夏念的忙碌日子一下变清闲起来。
那个好些天没梦见的“坏女人”,她应该主动找上门见一面了。
这一晚,地点在自家花园,夏念见到了阿念。
脸色比前两次瞧着还要不好,眉宇间更是挂着忧愁,看起来好像刚生过一场大病。
夏念没法看人面相就揣度出消失的那几日发生了什么,直接开门见山问:“你去找过夏今心没有?”
阿念朝她点了下头,“找了,不过见面的过程太为艰难,之后也没能说上几句。”
“什么叫没说上几句?”夏念听着着急,“你的家庭变故,你去找莫尧的缘由,你回涼国后不愿再与她相恋的决定,是指这些一个都没说吗?”
“家庭变故那个简短提了两句,找莫尧的由头没提,不会再和她一起我有说。”停顿,再开口之后,阿念的说话声越来越低,“但夏今心说暂时没办法给我答复,让我给她一点时日。”
“也是,她父皇下旨杀了你全家,而你又是她不惜除掉亲弟都要深爱的女人,一时半会儿难接受能理解。”
夏念紧紧盯着对面女人,发现阿念穿着自己的卫衣,戴着自己的眼镜,完全变成了自己的样子。
可是她不能就此放弃回家的念头,便又问道:“你呢?也要我给你时间考虑?”
阿念双手揪着卫衣的飘带,看一眼她又垂下眼眸,“我知道这很强人所难,可……夏今心不给我肯定答复说不再纠缠,我真没法回去。”
她说着,甚至抱住头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我不要再一遍遍求老天爷给我机会逃离,我不要再经历一回爱她又在爱得最浓烈时去憎恨她,还想杀了她。”
“肯定的答复是指圣旨吗?”夏念见不得自己掉泪的模样,转过身看院子里的那棵金桂。
“嗯!”
“那需要我做什么?”虽然她很不想帮这个忙,但为了回家,她可以去帝都找夏今心。
阿念没立即回答她的提问,而是弯弯绕绕与她说道:“我和你能这样频繁在梦里相见,是因为我俩交换了身体,可是我没办法想见夏今心就见到。”
“好了,你不用多做解释,我知道了。”
夏念深吸口气,仿佛闻到了金桂开到颓靡时的浓郁香气。这树是奶奶在她十岁那年栽种,不知不觉竟也长得像桂苑的那棵一般高。
往日许多幸福片段似风扑面而来,吹得她眼睛发胀发酸,这次的见面该是结束的时候了,多待多看只会让她更加难受。
“等过些日子我就去帝都找夏今心,到时再跟她提这件事,这段时间拜托你帮我照顾好家里,替我多陪陪家人。”
“我会好好照顾爸妈和爷爷奶奶的,谢谢你…夏念。”
听,她适应得多像一个现代人!
夏念转身的时候瞧见阿念笑了,果然,她还是笑着的样子最好看。
梦醒了,心里装着诸多事,哪还睡得着。
夏念开始在脑子里思考,过多久去问夏今心要分手圣旨最合适。
但最近一俩月肯定不适合说这个。
黑夜里响起一声解释,“张太医说她手伤需得将养两月,自是不能在这时候提。”
翻个身,又是轻轻的一声低叹,“何况丝绒那日说的也不全没道理,夏今心接二连三经历了好多大事,我要再逼她,岂不是把人往心态崩溃的绝路上逼。”
回家是急事是大事,却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去伤害另一个人。
翻身平躺,夏念被自己这番思考给思考软了,“夏今心,那我再给你和阿念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一过,不管你们接受与否,我都必须得换回去。”
有了清晰的目标,盘桓在心头的愁云也算散开,漫长夜晚终于不再难熬。
刘大人往上送的奏折也很快审批通过,修筑堤坝水渠的动工日在一个风和日丽的立冬节气动了工。
就在这段时间点,夏今心还办了件大事——废除了原先建孝帝在位时制定的律法,颁布了另一套更“注重人权”的新律。
不仅如此。
减免赋税、国库出银子帮扶离帝都偏远又生产力不足的州县、大力打击官员贪污受贿、出重拳铲除扰乱耕作生产的地方恶霸,这些办法举措也是一个没落下。
夏今心为了让涼国稳定,让涼国变更强盛,每日上完朝之后还要花大把时间同高邦等一众丞相官员商议,听闻睡觉吃饭都没个规律。
这些夏念会知道,还要感谢无情每日一封送去帝都的问候信件。
“看吧,我就说主子保准吃不好睡不好。”无情咬一口烧饼,喝一杯白开水,咽下之后问夏念:“怎么办?任其发展下去,我只怕主子会英年…”
“不会英年早逝的,放心。”言外之意的话不能多说,夏念及时打住,然脑子里却全是夏今心吃饭如受刑的画面。
那人本来就瘦,不过样貌生得漂亮,倒也叫人没多放注意力在她的体型上。
可照这个状态下去,离瘦成一根竹竿的日子也不远了。
夏念这会儿感觉自己像夏今心的老妈,操碎了心,“吃不好,那就把一日三餐改成五六餐,尽量备一些方便她随时入口的食物,糕点水果蜜饯,只要能吃的都安排上。”
无情这回听得格外仔细认真,还拿毛笔记下,“那睡觉的事儿如何改善?”
“她思虑的事多,睡不着不足为奇。”夏念有几晚也是如此,身体疲惫发困,脑神经却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蹦迪,“关于这条我没好的建议,而且靠喝酒的做法也不可取,就随她吧。”
无情停住笔,双眼睁圆,惊呼道:“随她!这怕是会闹出人命吧?”
“那你想要如何?拿根铁棍去云泱宫把她敲晕吗?”夏念不气不急地为自己倒杯水。
无情可不敢这么做,她也没话能反驳夏念,于是悻悻地闭上嘴。
夏念喝掉一杯,却突然伸手取过她手中的纸笔,奋笔疾书起来。
看斜对面的人写得过于专注,无情好奇不已,站起身双手撑住桌面偷看,看内容不像是改善意见,也不像是宽慰劝解,反倒像是在…写戏本?
“从前的从前有位公主,长得倾国倾城,头脑聪明又睿智,很多人都特别喜欢她,尊敬她,可是公主却好像不怎么喜欢自己。”
“甚至对自己很差劲,常常一整天都吃不了半碗米,到了晚上更是点着明亮的蜡烛整宿不睡觉。”
“周围的朋友看了好担心,不停想办法,有劝她为了自己多吃的,有劝她吃不了一碗就吃半碗的,还有人劝她实在吃不下睡不着就算了的。但碍于公主的身份太尊贵,朋友们的劝最终石沉大海,没一句传到公主的耳边。”
“后来,公主所保护的城池越来越富饶强大,邻国的敌人听见她的名字都害怕,然而她的身体却越来越糟糕。以至于想爱的人没力气再去爱,想留住的东西也抬不起手去抓住,就连一朵盛开的鲜花,她都没办法俯身闻一闻它是个什么香味,只能眼睁睁看窗外四季轮回不停更迭。”
“遗憾吗?她原本是有能力做这一切的。可惜吗?因为没吃那一碗饭没睡那一场觉便错过了许多美好。重来吗?如果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要不要只选对自己最好最爱的方式活下去…”
笔尖在这里停住不再动,无情跟着念的嘴巴却没刹住闭上,问道:“你怎的不写了?所以那位公主最后的结局怎样了?”
“我不知道。”说完,夏念放下笔。
无情听了这话只觉得夏念是故意卖关子不肯说,“你是写她的人,你会不知道?”为此还走过去,抱住她的手臂一顿摇晃,“夏念,夏念念你就告诉我嘛!”
夏念抬起头,看她的目光却冰凉凉,“我又不是公主,我怎知她怎么选,想怎样过完这一生。”
无情还是头一回被夏念这么盯着看,一瞬间好似主子站她面前发问的神情,头皮都不自觉发麻,声音也由理直气壮变小心翼翼,“那你写这个…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夏念回答干脆。
“那要给主子看吗?刚好俩人都是公主,说不定能有共同语言。”
夏念简直佩服无情的脑回路和跳脱的理解能力,但显而易见的是这人一点没看出来她写的主人公是在暗指夏今心。
这样单纯的只看见表面东西,从某个时刻来说,算不算种幸福?
她不得而知,只是将冰冷的眸光变柔和,“写都写了,多一个看客也无妨。”
无情唯恐说话的人反悔,连忙将信纸拿着放自己身后,“被认出字迹也没事儿?”
“夏今心没看过我写的字。”
“可是我又不会写戏本,更不认识那什么公主。”
“那这一次就让夏今心认出是我好了。”
夏念挪开凳子,往门口走,“快中饭的点了,叶萃和莲荷在米店还没回来,我过去瞧瞧,顺道一起吃牛肉面,你去吗?”
“又吃牛肉面。”无情收着信纸,脚步慌忙追上,“还有,你最近对学剑这事儿也忒不上心了,练两天歇三天。怎的,不想打败天下无敌手了是吧?”
学剑本就不是夏念的兴趣爱好,但她已经尽量调动四肢向“无情师傅”虚心求教了,结果成效仍比她刚学散打那会儿还慢。
她也很受挫,揉了揉酸痛的右手腕,不情不愿道:“那看过堤坝回来,你再给我加个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