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是,她们不是朋友。

“醉了,那就…不泡脚早点睡吧。”
夏念用数个深呼吸来调整乱动的心跳,梗着脖子安排道:“今夜你睡床里头。”
不过夏今心贴着她的距离还是很近,带有桂花甜香的呼吸一次又一次扑在她已经起了鸡皮疙瘩的皮肤上,很痒,脸的温度也在攀升,她仿佛置身火焰山。
“好,我睡里面。”
双手撑在抱住自己的人肩上,夏今心想直起身坐正,可是夏念却反抓住她的双臂,轻叹道:“夏今心,我之前咋就没看出来你爱逞强呢?”
说完,不等她理解否认,夏念已经拿着干爽的棉帕替她擦脚,“帮人帮到底,你还有什么不行的全告诉我。”
垂着头,夏今心看不见说话之人的神情,但从语气来判断,没有无可奈何,她稍才轻轻松口气,道:“可以麻烦你帮我脱一下衣裳吗?我的手……好像使不上劲。”
此话才落,夏念刚好擦干手中握住的右脚,唯恐热度溜走,她没敢耽搁,三两下洗净手在身上擦了擦后就帮忙脱衣。
先是斗篷,再是厚外袍,接着脱去中衣,最后只留下一件贴身衣物时夏念目不斜视地把人扶着躺好,又掖紧被子,“口渴吗?要不要喝点温水?”
夏今心眨着微微泛红的眼睛,对她说了俩字“多谢”。
做完一切躺上床的那刻,打更的声响也自窗外传来。
熄掉灯烛的黑暗里,夏念闻着浸润了酒气的香,哄睡一般说道:“已经子时了,你明日还得早朝,快睡吧。”
“可是我睡不着。”夏今心的头胀痛不已,她好想挨着身边不远的温热再靠近自己一点,但今夜的夏念已帮她许多,再提要求,她担心会强人所难。
夏念原是不困,可躺在夏今心身边后就跟吃了半瓶安眠药似的,她眼睛逐渐睁不开,提问也磕磕绊绊,“那你,那你要怎样才能睡着?”
她俩三个月没有讲过话,这次能再见,不管是何种原因,夏今心都不想浪费掉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我们聊会儿行吗?”
“好,你想聊什么?”抬手背遮住嘴打呵欠,夏念强压下困意,“你先说,我听着。”
夏今心平躺着,听闻这话后缓慢地朝右面翻了个身,侧对,“我从浏州回来后梦见了阿念。”
“这事我——”困顿的意识被嘴快给吓回拢,夏念紧张地止住话头,换句话说:“我半点不知道。那她…可有跟你说什么?”
哎哟哟,她又撒谎了,真是作孽啊!
夏今心看不清躺在黑暗中的夏念,她只能从温香的浓烈还有手指触碰到的布料来辨,她与她离得比刚才近了点。
“阿念想我写道圣旨,说要我日后不再喜欢她,同你换回之后不许再去找她,关于她父母亲的事也不要再提及。”
看来阿念那日的话没骗自己,她确实找了夏今心说这事。
夏念心里有了数,也松快不少,因为白天的她都还在为如何跟夏今心开口提这事发愁。
这下好了,她不仅不用为难,反倒能借着这话延展往下追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写圣旨给阿念讲分手,还是不写继续跟她纠缠不休?”
“我不知道。”夏今心无比坦诚的轻声回答:“夏念,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对阿念是喜欢,还是因为她突然间的离去,让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而产生的执念。”
喜欢?执念?
夏念没谈过恋爱,甚至连暗恋都没对谁有过,她上哪儿分清这两种情感有何区别。
手指按着不断合拢的眼皮,她想了想说:“我这人没什么感情经历,说话也挺不留情面的,你确定要听我对这事的看法?”
别到时说了不想听的,又像在浏州驿馆那次哭得哄不住,她后怕极了,于是再补一条:“你最好先做个听见最坏结果的心理准备,我不困,可以等你想清楚。”
夏今心却想也不想就回她:“你说。”
能怎么办,夏念只能硬着头皮认真道:“其实感情这事,有时候没必要用理智来决定的。意思呢,就是跟着感觉走,爱就好好爱,不爱了就说清楚一别两宽。至于你说的执念,兴许是有,毕竟阿念跟你在一起朝夕相处了十几年。”
“但我想提醒你一点,不管你对阿念是喜欢是执念,她同你讲的话已经单方面决定了要同你斩断关系,日后也不愿再与你往来,那这段感情的走向只会是结束。如果你还强行挽留,在我看来这就是骚扰了,很让人讨厌。”
“阿念和你不是已经讨厌我了吗?”夏今心自嘲一笑,“所以一个宁愿去将军府待着,一个要在浏州监管修堤坝都不肯回帝都。”
不像控诉,也不似委屈怨念,就是一句很清晰的自以为是,夏念听完后的感觉很不爽。
而且她一个“替身”,在这段感情中根本没她什么戏份,结果到头来还要被倒打一耙?!
夏念决定替自己和阿念说两句话:“夏今心,阿念究竟讨不讨厌你,你难道真没点数吗?至于我,我承认起先是很讨厌你,毕竟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我那时候看谁都讨厌,并非只针对你一人。”
连着说了好几大段话,夏念吸口气后把手背放在额头上,这才继续走正题:“其次,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不论喜欢或执念你将准备怎么解决这件事’,请不要东拉西扯借题发挥。”
夏今心当然清楚自己想聊的主题是什么,只不过,接受和放弃哪有那么容易。
或者说,她其实有些拿不准选了放弃以后,到底是因失去阿念而难受痛苦,还是为失去夏念这件事更让她感到难过。
分明是两个不同的人,她最近却常把两人混为一谈。
所以她刚说的喜欢和执念实际还有另外层意思——她舍不得放开阿念,会不会也是因为她在这几个月里移情别恋上了夏念?
夏今心想到这一点更为头痛,痛到她忍不住呻吟。
“你怎么了?”看不清人的黑暗中,听觉往往比视觉更快反应过来,夏念转身急问道:“夏今心,你哪里难受不舒服?是右手吗?”
是毫不遮掩的关心口吻,夏今心好想抱住对自己说这话的人,可她不敢,忍着痛回答:“不是右手,是……头疼。”
喝了三瓶桂花酿,头不疼才奇怪了。
夏念咽下叹气,转换成温声细语:“夏今心,记得在红香园时我就和你说过,爱别人可以但前提是要先顾好自己。可你看看现在,你这样算是顾好自己了吗?”
她都不想重复无情说的原话,只捡自己看见的提,“脸和三个月前相比瞧着瘦了一圈,气场上也不如武陵城那会儿英姿飒爽,重点是还爱上了喝酒。”
说起这个,夏念又想到在浏州城广场坐着喝酒那次,当她把酒瓶递给夏今心说尝一口的时候,夏今心迟迟没有接。
“你不喜欢喝酒的,夏今心。”
算是片面认知吗?夏念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想身边这人往后能健康活着,“你何苦为了个女人,为了段即将逝去的感情来折腾自己的身体呢?你清醒点,身体是你振兴涼国,实现抱负的本钱,这世上不会有谁比你更爱你自己的。”
“那你和我说这么多是为何?”夏今心在黑暗的底色里大胆看着枕边女人,“你不爱我,不喜欢我,我吃得好不好,睡不睡得着,喝多少酒又与你何干呢?”
她痛苦地再提醒:“夏念,我们连朋友都不是。”
是,她们不是朋友。
夏念被这话捂住了嘴,冰凉凉的寒意从窗外进来顺着她的鼻梁往上爬,爬进头发丝,蛮横地渗进头皮里,凉得她睡意全无,并认清——她刚刚模糊了与夏今心划定好的楚河汉界,她越界了。
“抱歉,我……”夏念百口莫辩,她没法子解释自己的反常,她希望听见的人就此绕过这个话题。
然而夏今心竟朝她躺的位置动了动,导致本就一个手掌的间距不复存在,暖甜的香气便迅速在她周围安营扎寨,为所欲为。
没喝酒的人好像也快醉了。
“夏今心,你,你别离我这么近。”拽着动摇的理智,夏念往后退。
窸窸窣窣的动静连续不断,夏今心赶紧伸手把人按住,“你不要再往床沿边退,小心掉下去,我不动就是。”
腰上贴住的热度像夏日正午的阳光,夏念感觉好热好痒,想拿开,殊不知手一碰到,整个人更不自在了,立即缩回来握紧,只有嘴巴还在抵抗,“还不是你,非要往我这边挤。”
夏今心乖乖承认,“因为我想离你近点。”就好似泊船需要渡口,她不想一个人飘荡在无边无际中。
“离我近点做什么?我又不是暖宝宝。”夏念竭尽全力把话题绕回来,“你别想些有的没的,抓紧时间想想你和阿念之间的事吧。”
“我明白,你急着同阿念换回来,好回家。”夏今心替她把想说又没说的话补全。
可夏念的脑子里此时只有放在腰上的阳光,她被热成了沙漠,急需绿洲和水源来拯救,别的什么都不想,“是,我等着回家。”
阿念也好,夏念也好,她们都在迫不及待等自己放手,没有过一丝的眷恋不舍。
只有她一拖再拖。
夏今心平躺之后闭上眼,任由痛感将自己淹没吞噬,任凭枕边的温香将自己的神识捆绑拖入深渊。
等痛到麻木,她想这比下决心抢皇位还要难的决断,是时候落笔了。
“再给我三日,三日后我会给你满意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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