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答应的事,她绝不食言。

快要到静安宫时,夏念让无恨停下了马车,然后看向身边的夏今心,“你送我去云泱宫再回来换衣服恐怕要耽误,我就在这里下吧,路线什么的我都还记得。”
“我不送,让无恨送你去。”夏今心跟着起身。
夏念忙不迭把人按坐回去,表情仍旧维持着笑颜,“她跟我走了,那你要自己赶马车去静安宫不成?”
这趟进宫,只有她们三人。
“你也不怕这事儿传出宫外,成了别人的议论谈资。”其实夏念对旁人的看法没多在意,这说辞纯纯故意说给夏今心听。
夏今心仰头看她,却还在用无声坚持。
“没事儿的,这是你的地盘,没谁敢在这里作乱,我会很安全。”对上看自己的双眼,夏念温柔笑,“真要走了,这里四面来风,吹得我有点冷。”
“那我把斗篷给你。”夏今心说完便开始动手解系带。
“行,你借给我挡挡风。”好不容易等到松口,夏念只想这事快点划上句号,没拒绝。
云泱宫。
夏念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再踏进这地方。
她停下步子,站在触不可及的牌匾之下,抬头望,笔法苍劲的三个字仿佛一张灵符,困住了住这里面人的自由、憧憬、喜恶和想象。
“这就是得到权利所要付出的代价吗?”夏念突生感慨,“有的选,你肯定也不想被这里的一砖一瓦困住,是不是?”
可回应她的不是那个人,而是门开之后走出来的一个宫女,并且语气很凶,“你哪个宫里的奴才?这儿可是女帝陛下的寝宫,竟敢在此放肆!”
“我是夏念。”夏念不确定这人有无听过这名字,她又补充道:“丝绒姑姑可在,她应当还认得我。”
宫女掌着宫灯,警惕地不停打量着她,“夏念?这名儿我可没听过。而且时辰这么早,姑姑即便认得你,你觉得叫她起来认个人合规矩吗?”
好像是有点不太合适,但夏念还想再努力一下,结果宫女已经作势要关门,“这次便饶你一回,快走吧,不然惊动了女帝有你苦果子吃。”
“慢着!”夏念本就怕冷,下马车之后这感觉更甚,只得撑住快合上的宫门,“我找姑姑真有急事,无恨大人派我来的,要是耽搁了,你我只怕都要挨罚。”
“无恨大人?”
夏念皱眉,冷了言语,“怎么,你连无恨大人也不认识?”
“这倒是认得。”宫女说罢把门猛地一关,“不过你得在外头等,我去禀明姑姑。”
好家伙,早知道要吃闭门羹,她就答应夏今心说的建议了!
夏念哭笑不得地走到大门左侧,将后背靠门柱上,再拢紧身上的斗篷,耐着性子等。
好在无恨的名号比她响亮,没等多久,她便听见有对话声从里面传出。
“她真说是夏念?”
“奴婢没听错,那人确实声称自己是夏念,还说姑姑您认得她,又说来此的目的是无恨大人有急事找您。”
丝绒一听这话,联想到主子传令回宫说要在城门客栈住一晚,她就该猜到是夏念回了帝都,脚步愈发加快,嘴上也急声催促:“快开门,你快走去开门!”
厚重宫门伴着沉闷的“吱呀”一声缓缓从内打开,夏念这时已站在门口中央,见到前来的人之后,她礼貌地行了礼,“许久不见,丝绒姑姑。”
“夏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丝绒脸上此刻的表情惊喜多过诧异,眼角甚至落下几滴眼泪,她没顾上擦掉就连忙上前回礼搀扶,“实在对不住,这宫女上个月刚来云泱宫,还不曾有机会认得姑娘,让您在宫外吹了这么久的冷风,还望姑娘恕罪。”
夏念只是怕冷,除了这个以外,她并没觉得这里的人都该认识自己,“等一会儿不碍事,姑姑不必感到抱歉。”说完,再走向跪地的那个宫女跟前,伸手扶人起来,“我不是什么达官贵人,你这么大的礼我就不受了。”
“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夏姑娘恕罪。”宫女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却不敢抬起头来。
这里的规矩比在外面大,夏念也不继续“吓人”了,随丝绒进到殿内。
布置摆设和先前见到的没多大区别,主调还是素雅为主,一看便知这是夏今心住的地方。
屋里燃着炭火,暖和似盛夏,夏念动手解开斗篷,刚解下,丝绒就伸手来取,“姑娘先坐,我去给您备点热水净手。”然后走了没两步又问:“这里有凉白开,需给您倒一杯吗?”
看着桌上的茶壶,夏念只记得夏今心爱喝花茶,笑问:“她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从浏州回来便这样。”
丝绒一边往架子上放斗篷,一边差人去准备热水,等全部妥当后,她把洗手盆端到夏念面前,笑道:“主子说花茶的味道不如这个纯粹,她如今喜欢纯粹。”
这……说法听着挺容易让人多想的。
夏念洗干净手,便没再管凉白开的存在意义,换个话题问:“丝绒姑姑这些日子可好?”
丝绒拿着绢帕,轻握住她的手擦干,用和蔼的语气回应:“谢姑娘惦记,奴婢挺好的。”说完,抬眸像长辈打量小辈上下看了一遭,“奴婢倒是觉得姑娘比先前瘦了。”
“是吗?”等松开手,夏念捏了捏自己的脸,“我感觉不出来,可能是有瘦一点吧。”
丝绒也不追问她在浏州过得如何,有意无意似的说了句:“主子也清瘦了不少。”
“我昨夜瞧见了。”绕来绕去都绕不开,夏念索性不绕了,“刚进宫的路上还和她浅聊了下吃饭睡觉的问题。”
丝绒看见夏念就倍感放心,“那……主子肯定会听姑娘的劝。”
“我没劝她。”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夏念再看对面坐着的人,“以后就让她按自己的所思所想来吧。”
“奴,奴婢不大明白姑娘这话的意思。”丝绒绞着手里的绢帕。
夏念喝完水将杯子放下,坐正腰背,“也没其他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说她也许并不是不愿好好吃饭,是她真的很难受,没办法像你我一样正常进食。如果真这样,光嘴上劝没用。”
听她说话的人却摇着头,“张太医每日都来替主子把脉,并未说过龙体欠安之类的话,为何无法正常进食?”
张太医的医术造诣夏念相当认可,但夏今心不想吃饭这毛病怕是得去挂个精神科门诊,她有点怀疑会不会是患了厌食症。
因为夏今心明显对吃的不感兴趣,表现出的状态也跟受刑没啥区别。
一想到这个,夏念的脑子里边就全是厌食症患者瘦骨嶙峋的模样,还有她们被病痛折磨的过程。
她不想夏今心变成那样,只能言简意赅,尽量让丝绒听懂,“这问题可能是心里面的毛病而不是身体,简单来说,就是她没有想吃饭或者想睡觉的欲望,她感觉不到饿,甚至看到吃的还会排斥想吐。”
“姑娘这么一说,主子好像是有些此等症状。”丝绒这下更忧心了,绢帕都缠紧手指,“那您可有什么法子?”
夏念不是医生,她能有什么法子,右手撑住额头,顿了顿才道:“俗话说心病还需心药医,眼下不是催她多吃饭或多睡觉的时候,而是要让她对目前的生活感到幸福快乐,让她对以后的日子有更多期许盼头。这样的话,堆积心里的郁结自然会解开。”
“幸福快乐?期许和盼头?”丝绒反复咀嚼这几个字,绢帕也更加紧紧缠绕在手上,“姑娘说的这些看似不难,但您知道主子她……”
后面的话不是丝绒故意不说清楚,夏念明白,温声道:“上次在浏州,我对您说的那些话语气有点冲,还请姑姑别往心里去。”
“夏姑娘言重了。”丝绒摇头,带着满含歉意的慈笑看她,“您有您的身不由己,那日是奴婢太过强人所难才对。不过姑娘请放心,日后奴婢不会那般讲话了。”
“但我……是真心希望夏今心能过得好。”夏念不再掩饰心底的那层在意,“哪怕涼国没有阿念在,没有我在,她依然能幸福快乐地活很久很久。我知道这并不容易,可有你们陪着她,尽心照顾着她,相信再过些时日她会走出来。”
“奴婢听懂了。”丝绒背过身抬手擦眼泪,隔了会儿才哽着声轻问:“那您这次回来准备待几日?”
夏念原本是看叶萃的安排,不过夏今心说三日后给她满意答复,“至少三日。”
“今日除夕,那您是留宫里还是回客栈过?”问完,又担心这话有冒犯之意,丝绒忙摆手道:“姑娘想在哪儿过都行的,奴婢只是关心问问。”
有些事虽然表面上看着翻篇了,但留下的痕迹还未从心里彻底抹去。
丝绒如今对她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在权衡斟酌,刻意与她保持礼貌的社交距离,夏念感受到了。
谈不上难过,却令她有种“圈外人”的格格不入。
所以现在她的答案是什么,其实已然没多重要。
夏念看回食指摩挲的茶杯,平静笑道:“只要夏今心愿意,年夜饭我可以同她一起吃,晚上的烟火大会我也可以陪她一起看。”
答应的事,她绝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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