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那红绳留不得,要剪掉。

第二日,夏念没有再见到夏今心。
只见到了咬着包子,说话都含糊不清的无情,“汉阳王只怕这回真要反了,主子正忙着和高丞相商议如何将他一网打尽,今日恐无法抽身来找你了。”
见面不见面,夏念当然是希望能见上,毕竟她还想知道更多关于对付汉阳王的具体细节。
可是夏今心看穿不了她的内心想法,她也不好直接跟人说想进宫中待些时日,等汉阳王战败后就走。
这绝对不是她脸皮还不够厚的问题。
等吧,等明天见到夏今心再考虑说不说。
然后到了第三日,要离开帝都的前一天。
从起床就趴在窗边望眼欲穿的夏念,一直等到黄昏,都没瞧见一个神似夏今心的女人从她眼皮底下经过。
也没有谁来和她说一声,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夏念等得有些慌了,开始往不好的那一面去想。
她急需吵吵闹闹,急需有人叽叽喳喳来分散她脱轨的注意力。
于是敲响了叶萃和莲荷同住的房门,她被两个小丫头热情地迎进去,听她们手舞足蹈地又讲述了一遍昨日去祭拜双亲的所见所闻。
直到吃过晚饭,快要熄烛就寝的时候,夏念才等到手拿圣旨的无情。
两个人视线交叠上的那瞬谁都没开口。
湿冷的空气流转在周身,明黄的颜色过于耀眼刺目,夏念知道自己等不到了。
无情看屋中站着的人沉默,咬紧嘴唇暂时决定先不开口。
“很冷,快把门关上。”说完,夏念转身去关窗。
无情赶紧照做,关上门后她才试探着出声:“那个…夏念,主子让我明日送你回浏州。”
“她有说过。”
简短的四个字,听着不太柔软。
这即便不是生气,也很明显不是高兴,至于原因是为主子两日没来见她,还是别的,无情一时看不明,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张嘴,“这圣旨,主子说她没办法再见到阿念,想麻烦你转交。”
夏念面无表情地接过,“好。”随后又问:“夏今心还有别的话让你转达给我吗?”
有是有,但无情不晓得这话此时说出来会不会把夏念彻底惹怒。
“干嘛看着我不说话?”把圣旨搁桌上,夏念再追问道:“是夏今心交代给你的话很难讲出口吗?”
“也不是很难说出口。”无情走到她身边,用两根手指去拽衣袖的布料,然后摇晃着撒娇,“是我有些担心你听了会不高兴。”
夏念冷哼,“就是说,夏今心让你对我讲的话不太好听了?”
气氛凝固了几秒,她又软笑道:“没事儿,无情你尽管说,我不会不高兴。”
无情半信半疑地松了口,“主子说,这圣旨其实不单是给阿念,也是放你自由。”
“嗯,还有呢?”
咽了咽口水,无情继续:“主子她……还说以后不会再见你了。”
“不会再见?”夏念有些没听太懂这话的意思,或许她是懂的,只是她没料到两日前抵在她肩上的那个人会突然来这招,怔住。
无情被盯得愈发吞吞吐吐,“就,就,就是你要走要留,主子都不会再在意的意思。”
撑在桌面上的手逐渐卸了力,然而脸上的笑容却不断在加深,夏念笑道:“既然是这样,她为什么不亲自跟我说,好歹相识一场也该当面道个别。”
“因为没必要。”无情忽然有些理解主子的做法了,“反正见了你之后,你还是会走,倒不如不见的好。”
那夏今心前夜送她手镯干什么?
而且买之前还扬言说是送给心爱之人,这不是妥妥撒谎骗她让出来吗?!
要是她没记错,阿念也收到过夏今心送的镯子,这人是不是就喜欢送同类物件给女孩子?
又不是那谁,可真够抽象。
背靠着桌边坐下,夏念不想说话,只想笑。
这却把站着的无情看难过了,委屈巴巴地用手指戳她手臂,“我知道你现在很高兴,但你能不能顾着我这个即将失去挚友的人,别笑得这么明显,我看着有些想哭。”
“那你希望我留下吗?”收起笑,夏念问戳她手臂的无情。
“难道我不想你走,你就不走了?”无情坐去她旁边,别开脸,“除非你已经决定不走,不然不要问我这种问题,一点都没意义。”
虽然有过动摇,但她确实还没决定要留下。
无情说得对,她问这问题无任何意义。
夏念长叹口气,将手掌撑在坐凳上,伸直双腿,“那问个有意义的,我们几时动身回浏州?”
“无仇她们已经离开帝都,我想尽早赶回去。”
离惊蛰虽然还有大半月,可难保在这此期间不会生出新变故,无情的着急夏念理解,“好,那我马上去叫叶萃收拾包袱,收拾好我们就动身。”
“你真打算这就走,不再去宫里见一面主子了?”起身的时候,无情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都说不见我了,我再找回去,也未必能见到她。”涼国女帝既能说这话,能忍着两日不来找她,就是已经下了决心,夏念这点把握还是有。
更何况,汉阳王眼看要起兵谋反,她也想夏今心更专心解决政事,至于其他…有机会的话再谈吧。
无情自是清楚主子向来说一不二,她赞成夏念的说法,但嘴上却问了句:“夏念,你来涼国的这小半年里,真的片刻都没对主子动过心吗?”
“你问我有没有对夏今心动过心?”从没想过会被问到的问题,让夏念不禁皱了眉。
无情拉着她的手,面色严谨又郑重,“嗯,动过吗?”
不同于夏今心温凉的体感,无情手上的温度要高很多,夏念感觉不太舒服,取开了握在腕上的手,轻轻笑道:“这问题,以后如果还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为什么要以后告诉我?”
“因为现在不好说。”
什么,什么意思?
咋就不好说?
无情绞着头发丝走出客栈准备再检查遍车队,可脑子里全是出门前夏念那句意味深长的回答。
加上天公不作美,来时阳光明媚,晒得人心里都暖洋洋,然而两日之后却是缠绵细雨,看见的闻到的触碰到的都是冰冷潮湿。
她实在无法聚精会神,遂抬手招来三个侍卫去检查马车。
叶萃和莲荷听闻今夜要回浏州,收包袱的动作极其利索迅速,没用到一炷香的时间,三个人就带着大小包下楼。
上车后几人挤坐在一起,浑身裹着棉被,像是读书那会儿关灯后缩在寝室的床上聊八卦。
不过通常夏念都只是听,很少开口。
赶路的两日也不例外,以至于在到达浏州后无情与两个小丫头的关系都紧密不少。
推门进院子,应当每日都有人打扫,夏念瞧着很整洁干净。
洗过手,她回了自己的房间,随后取下左手腕上的那个玉镯,又从包袱里翻找出自己挑的耳坠,把它们放在一起。
说不出是巧合,还是冥冥注定,她刚来涼国时身上带着不知谁藏着的耳坠和镯子,而几个月后,在她可能要回家的时候,面前仍然摆着这两样东西。
夏念撑着头,右手拿起耳坠,“难道这两样东西也是我和阿念互换的机缘?”
想想,当时的她就是看见墓道口有耳坠镯子,弯腰去捡,结果手刚碰到,脑袋便像被人用木棍敲击,等再睁开眼人已经在涼国地牢。
凡事都有因果,她被选中不可能只是碰巧或随机。
而且她和阿念除了名字相同,长相相似外,就连家里花圃种下的桂树好像也和桂苑那棵差不多……
这绝不是巧合就能说通的,夏念有点怀疑是不是那根红绳真“发了威”?
所以这回见阿念的地点,她选在了花圃,为的就是多看看这桂树会否也暗藏玄机。
“夏今心把答应再不见你的圣旨给我了。”指尖捏着桂树的叶片,夏念问身后不远的那个人:“我何时拿过来给你?”
离着半步距离站定,阿念双手指尖相扣,又松,又扣回,“我……随时都可以。”
哼笑一声,夏念回过头看她,从上到下扫了遍,“你脸上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告诉我,可不像随时都可以的样子。”
被拆穿,阿念的脸瞬间涨红,“可是我也知道结果不会有所改变。”她不会再强人所难。
“万一有变化呢。”
“嗯?”
夏念松掉叶片,拍了拍手,有话直说:“汉阳王要反了,就在惊蛰前后,你现在学考古应该对这事有大致了解。”
“你的同学莫尧有和我讲过。”阿念紧张地等着夏念的下文,“所以……”
“所以我想亲眼见证这件事的全过程,暂时不能把圣旨给你了。”
“你……”垂下的眼眸不可置信地又抬起来,阿念呆愣了好半晌,“我还以为你是迫不及待来找我换回的,没想到你会愿意多留些时间给我。”
“打住!”夏念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你,我是为我的考古对象好吗,少在那边自作多情。”
阿念听完,酸涩笑了笑,“是,你喜欢考古,尤其关于涼国女帝的事迹,你更感兴趣。”
夏念见不得谁在自己面前强颜欢笑,“好了,我来找你不是为听这些。”
她招手让阿念跟自己进卧室,再盘腿坐沙发上,压低声问道:“你还记得你和夏今心曾在桂苑那棵树上绑过红绳吗?”
阿念点头,“记得。”只不过那时候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她却忘了。
“那,那根红线还在桂苑吗?”
“这我没什么印象了,但夏今心对这些很在意,应该还在。”
阿念不懂夏念问这个做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你曾用那根红绳许愿说要和夏今心永远在一起,”夏念左手肘在膝盖上撑着下巴,看阿念, “它会不会已经在应验?”
闻言,原本拘谨靠在沙发角的阿念,坐直了背,“此话何意?”
“我来这里的时候,身上有夏今心送你的耳坠和镯子,后来我把它给了地牢里看守我的刘妈和许二字,但是前几天在帝都街上,我俩又同时看中了一个白玉镯跟白玉耳坠。”
夏念越说越觉得玄乎,“更巧合的是,我俩戴着面具谁也没看出来对方,却又各买了其中的一样,但回浏州的前两日,夏今心将那白玉镯送了我。”
“就是说,你现在又有了那两样东西,只不过是新的。”
“嗯!”
阿念理了下听到的信息,很快得出个结论:“所以你怀疑这一切很可能与我系红绳许的那个愿望有关?”
“我不知道。”夏念用手抱住头,一阵心烦意乱。
等过了会儿,她放下手,抬起头望向沙发一角有些无措的阿念,“但我总有种直觉,那红绳留不得,要剪掉。”
“既然要断了往来,是该断干净点为好。”阿念认同夏念的建议,紧张问:“那要我去剪掉吗?”
“好啊,那你现在就跟我换回来。”夏念身体坐正,摆出不苟言笑的样子。
“我……”
“就知道真让你换又不情愿。”
双方沉默了几分钟,夏念先从沙发上起来,走向卧室门,打开后背对着挥手,“你睡吧,走了。”
阿念也站起身,急问道:“那红线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找机会让夏今心去把它剪断。”
情起由你,情断就由她来画这句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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