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离城那天我就不送你了。

时间突然就像上了加速发条,眨眼就到清明。
汉阳王也由逼退无恨出虎啸关,再被攻打回原地受困,军师莫尧更在退守的路上身中两箭,再此之上,无仇也领着手里的十万大军从定安城出发,并与表明决心誓死拥护女帝的庆阳王夏业汇合。
这次局势扭转之后,夏今心也不再用先前的计划,下令强攻猛打速战速决。
“三月之内,斩草除根。”
直到这时候浏州的百姓们才意识到那位曾经辅佐建孝帝的公主,终于成了独当一面且号令天下的女帝。
他们亦相信这场仗会打赢,此后不再三五成群聚一块儿商量逃不逃,认真做着自己的事,修筑堤坝的进度恢复正常。
夏念总算在饭桌上又见到了无情,不是风尘仆仆,不是话说到一半就被侍卫请走。
“汉阳王输定了。”这是她的开场白,带着胜利者独有的高傲姿态。
夏念淡笑着肯定,“有你们在,这结果是必然。”
从惊蛰开始就日夜保持警惕心的无情,短暂在她面前卸下防备,软塌塌地靠她肩上,“我什么都没做也这样累,你说,主子和无仇无恨她们是个怎样情形?”
应该也是吃不下,睡不着吧。
夏念还未讲话,又听无情轻声呢喃道:“而且我们几个全离开了帝都,留主子一人在云泱宫,若是城里的人也反了可如何是好?”
说着,肩上的人微扬起头,用一双泛红的眼睛看她,“夏念,我前段时日老想这事,每晚做梦也都是不好的场景,醒来后我好怕,真的好害怕,可是我不能擅自回去,更不能跟任何人讲。”
“我明白。”
三个字的安慰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这是夏念的心里话,因为她也有无数次想要去帝都,去见夏今心。
“不,你不明白。”无情在她的肩上摇头,滚烫的泪蹭到她脖子上,“她不仅是我们的主子,也是我们的师傅,她教我们做人的道理,给我们饭吃…没有她,我们早就死了。”
恩情这种东西,要想还,还不尽。
夏今心当时收留无情几人或许并非想着她们日后能帮上自己,但善意之举却在多年后收到了意外的回报。
“你们都是很好的人。”夏念抬手放在无情的肩上,轻拍,“以后定会过上自己想要的人生。”
无情擦掉模糊视线的泪水,“真的吗?”
“嗯,真的。”
可我想要的是主子永远安康幸福,想你和她在一起,这样也能实现吗?
无情把头埋在温香的肩颈,没再开口。
定安城赶去虎啸关只需两日。
无仇带兵前去支援时,汉阳王已被无恨拖了近两月,根本架不住势如破竹的大军,连连败退。
无怨和覃湘的兵却牢牢把人围困在关中,绝不给他退回汉阳,溜到别国的机会。
笼中困兽已然知道自己没了生还的希望,却又不甘心到头来竟是输在一帮女人的手上,垂死挣扎。
无仇是带着旨意而来,她此行只有一个目的——斩草除根,再按着主子的交代让庆阳王去送汉阳王最后一程。
“自家兄弟去送最后一程,总归是比朕的人更妥当。”
主子的意思无仇明白,于是在汉阳王提出谈一谈的时候,她派了庆阳王去,“你去见他,毒酒、白绫都带上。”
庆阳王依着无仇的话照办,当晚便进了汉阳王的营帐,两人谈了好久,期间有人还听见一阵笑声,再然后什么动静都没有了,等无怨进去查看时,两个人浑身是血躺在地上。
夏念再听见消息时,汉阳王已死,军师莫尧由于中箭后护理不当伤口溃烂不愈,已经时日无多……
“庆阳王算杀敌有功,他的功绩会由他的子女继承。”无情将夏念手里的信纸拿走,转身点火烧掉,“无恨和覃湘师姐已经连夜撤回帝都,无仇无怨暂时留在汉阳郡处理善后。”
“你呢?”夏念问无情,“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回去看看?”
笑,但疲惫不已,无情等火光变成灰烬,回道:“浏州城有刘大人在,我也帮不上忙。”
这就是要走了。
夏念说不出挽留的话,双手在桌下交握,面上露出算得上是笑的表情,“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过两天吧。”无情专心拍着手指上的灰,不看人,“只是我不习惯被谁送,也不习惯送人走。”
“好,离城那天我就不送你了。”夏念起身,“快三个月没睡过好觉,你早些洗漱休息,我也回房了。”
关门前,身后还是什么话都没传来。
然而回房的夏念却在黑夜里睁着眼睛失眠,她小心地走到窗边去,看那棵已出新芽的红梅在柔和月光下随春风微微摇动。
春天该有的颜色,在没有电子产品占据眼睛的时代显得格外清晰,就连夜晚里的花草都独有番艳丽。
夏念趴窗楞上看入迷,这时院墙外忽然响起两声猫叫,她一抬头,那只黄棕混色的小猫也跳上了墙檐。
寂静夜晚,一人一猫有了对视。
怕惊醒睡着入梦的人,夏念没敢像以往那样唤小猫,只挥挥手。
结果小猫竟然懂了她的意思,回头又叫了两声后便跳下离开,往后再没出现过。
无情也在一个阳光甚好的早上出了浏州城,叶萃和莲荷偷偷跟在马车后面送了段路,待回来时,两个小丫头便问她:“无情大人是不是以后都不回来了?”
夏念没问过无情这个问题,但她多少能猜到一点,当初会在汉阳浏州这一带活动是为了监视汉阳王的举动,如今尘埃落定,无情自然要回到夏今心身边去。
更何况,往后的浏州城很太平,不回来的几率百分之百。
只是她何必把话说满。
夏念将摘好的菜端进厨房,淘洗干净,两个伤感不已的丫头跟到边上,她叹笑道:“无情不回来,我们可以去帝都找她啊。”
“找她……”
不对?!
叶萃猛然抬起眼看向拿绢帕擦手的姑娘,“我们?”
夏念也不回避,看着叶萃,笑问道:“怎么,只能你们去找无情,我不可以去?”
“不是,不是!”双手摇的像拨浪鼓,叶萃想问一件事又忍住,换句话说:“无情大人要知道您会去帝都找她,肯定…很高兴。”
会高兴吗?
夏念也有些好奇,不过她还没想好再见到夏今心后如何说剪断红绳的事,而且是留是走,她也要考虑清楚,不急。
平淡如水地又过了十日,夏念例行与刘大人去查验修造质量,查完回城路上,刘大人却面色凝重地压低说话声问她:“女帝突染重疾,龙体抱恙已有三日未上过朝,且这次病情来得极为凶险,连张太医都束手无策,姑娘预备何时启程回帝都?”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一颗心猛地缩紧,夏念险些没站稳,还好叶萃反应快扶住她,等缓过这阵,她急声反问道:“什么重疾?你怎不早点差人来与我说?”
语气极冷,脸色愠怒难看,刘大人头回见这位夏姑娘如此,再不敢多看,低头躬身回话,“下官也是昨晚收到的信,以为您比下官……”
“我没收到信,烦请你告诉我信上写的是什么病症。还有,给你写信的又是谁?”夏念问得着急,口吻便更冷厉不少,叶萃扶她的手一抖。
刘大人愈发不敢抬起头,双眼紧紧盯着地面,“无情大人没写症结,只在信中吩咐下官秘密找寻医术精湛的医者速速送去帝都。”
“那你赶紧照办,再帮我备辆马车。”
“姑娘这是要回帝都?”搀扶的手被推开,叶萃只能疾步跟上。
夏念此刻很乱,她想在记忆里找寻关于夏今心生病的这段记载,可是脑子里满是问题,她没找到。
没听见回答就是默认,叶萃的心更加焦急,却不得不强令自己镇定,再温声提醒道:“姑娘,您这次要是决定回帝都,以后只怕就走不掉了。”
走不掉?
“为什么会走不掉?”夏念整个人还处在越想知道什么就越想不出来的糟糕情绪里,以至于问话的语速过慢,衬得双眼看人的反应都很迟缓。
叶萃没多少看人的本领,却一眼看出来姑娘忍着的情绪快到控制不住的高点,她颇为心疼地握住姑娘的手,“如果注定是分开,您去了只会让主子更加受苦;可如果您由此决定了往后不走,那您又是真的高兴吗?”
“所以我只能装作不知,不管不问的继续待在浏州城是吗?”似自问,似告诫,夏念的双手也紧拽着衫裙两侧。
手指早被裙带缠紧,叶萃感觉很疼,但不得不努力镇静面对眼前问话的人,“无情大人为什么只写信给刘大人,不单独写信给姑娘,其中顾虑,您只会比叶萃明白。”
这话的言外之意是——无情希望她不知晓此事为好。
是了,事发三日她都没收到半点风声,不就证明无情由始至终没想过告诉她。
也许这不单是无情的个人意思,还有无仇无恨她们的想法。
可她不能怪责,因为她们并没做错,甚至当夏念冷静下来之后一想,这才是对她对夏今心都好的做法。
急行的脚步放缓,耳畔呼啸的风声终于消停,她仰头望着灰沉沉的天空, “去,不能;不去,又放不下。叶萃,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