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纤双手接过香袋。
这香袋不过掌心大小,却极是精巧。
藕荷色云锦面上绣着缠枝芙蓉,花瓣用金线勾边,花蕊缀着米粒大的珍珠。袋口收着金丝盘花扣,扣上悬着杏黄流苏,轻轻一碰便簌簌地颤。
虽封得严实,仍有缕缕幽香透出,似是沉水香混着龙脑,清冽中带着一丝甜意。
王夫人嘴角噙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去吧,这香袋是老太太那边给的,每个姑娘都有一个,这个是林姑娘的,你回去把香袋放在林姑娘的卧房中便是。”
春纤心知有异,却不敢多言,只是躬身道:“是。”
王夫人没多留她说话,挥挥手让她出去了。
春纤把香袋拢在袖中,疾步回了潇湘馆。
她不敢回自己屋子,更不敢去林黛玉的卧房,眼瞅着四下无人,闪身躲进了馆中的那片竹林里。
她挑了一根还算是粗壮的竹子,双手握着竹身,双腿上下蹬着,几下攀爬了上去。
双腿攀在竹子上,小心翼翼地从袖中取出香袋,翻来覆去地看着。
袋口被金线封得紧紧的,针脚极为细密精致,一看就是精通针线活的人做的。
春纤看不出香袋有什么问题,但总觉得不对劲。
如果这香袋是大观园中每个姑娘都有的,那随便找个丫头送过来便是,又何必巴巴把她找去,郑重其事地吩咐。
这明显是不合情理的。
春纤稍一思索,从衣袋中取出随手带着的针线包,选过一根极精细的银针,缓缓地挑开紧封着的香袋口。
她从针线包中找出两根薄薄竹片,从开着一半口的香袋中伸进去,把香袋中装着的东西一样一样夹了出来。
几样常见的香料下,是几张薄薄的纸片。
待几张纸片抽出来时,春纤吓得差点失手把香袋扔下去。
那是整整齐齐叠着五六个剪成人形的白纸,胸前赫然写着“二月十二日戌时一刻”几个小字。
二月十二日,那不是林黛玉的生辰吗?
难道这纸人上,写着的竟然是林黛玉的生辰八字。
春纤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直窜上来。
她前世原是读过史书的,记得《汉书》里载着汉武帝时巫蛊之祸,那些写着生辰八字的木偶不知害死了多少王公贵戚。眼前这纸人虽小,却与史册上描绘的厌胜之物一般无二。
林外忽地刮过一阵疾风,吹得纸人簌簌作响,竟似要立起来一般。
春纤慌忙用手握住,却见那纸人脸上朱砂点的眼睛在阴影里泛着暗红,活像两点血泪。
她忽然想起前生参观博物馆时见过的汉代漆棺,上头画着的那些镇墓兽也是这般狰狞模样。
春纤牙齿不住打战,前世读过的史料字句此刻分外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江充掘蛊太子宫,得桐木人……”
那太子刘据一家老小,可不就是被这等伎俩害得满门抄斩?
她忽又想起前几日王夫人赏她新衣裳时那意味深长的笑,当时她就知道,王夫人赏她未必安了什么好心。
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恶毒到了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