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色天下重,西施宁久微。朝仍越溪女,暮作吴宫妃。贱日岂殊众,贵来方悟稀。邀人傅香粉,不自著罗衣。君宠益娇态,君怜无是非。当时浣纱伴,莫得同车归。持谢邻家子,效颦安可希。”
居然是王维的西施咏。
春纤闭上了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原来自以为瞒天过海的心思,竟早被黛玉看在眼里。
这两个月来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连夜里做梦都怕说漏了嘴,如今想来,倒似那戏台上的丑角,自以为演得机密,却不知台下观众早看破了机关。
春纤面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说什么才好,忽又想到一事。
既然黛玉知晓,贾母岂有不知之理?
可细想那日贾母见她,笑着夸她勇救宝玉的衷心,分明不是装出来的。只是在王夫人提出用她换晴雯后,贾母的笑才淡下去了。
可见黛玉并未说破,倒替她留了体面。这般想着,心头稍安,却又添了几分愧悔。
春纤捏着书角,苦笑道:“奴婢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姑娘拿西施来比,西施可比奴婢美貌多了。”
黛玉将书搁在案上,轻笑道:“可算见你笑了。这些日子你总绷着张脸,倒像谁欠了你几百万两银子似的。”
春纤听她语气轻快,不似要问罪的模样,心下稍宽,大着胆子问道:“姑娘是几时……”
“你进潇湘馆第三日,我便知道了。”黛玉不待她说完,随手拨弄着灯花,“那日你见宝玉来,眼神就闪闪烁烁,后来王嬷嬷又看到你在馆外跟周瑞家的叽叽咕咕不知说什么。”
原以为做得机密,不想破绽这般明显。
她偷眼打量黛玉,只见灯下美人神色淡然,竟比平日更添几分从容,这才恍然大悟。老太太在后宅经营数十载,什么魑魅魍魉没见过?
既将外孙女安置在潇湘馆,自然要把关防得铁桶似的。可笑王夫人还自以为得计,却不知早被人看穿了把戏。
“姑娘既知奴婢是太太派来的,为何不……”春纤声音越来越低,终是说不下去。
黛玉执起茶盏抿了一口,方道:“你当我该怎样?立时告诉外祖母,将你打发出府?或是日日给你脸色瞧?”
春纤垂首不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你觉得西施如何?”林黛玉沉默片刻,忽然问。
春纤不明白话题怎么忽然从她做王夫人眼线的事扯到西施,不过主子既然问,她也不能不答。
“她是个可怜人。”
林黛玉放下茶盅:“如何可怜?”
春纤轻轻叹了口气:“她做不得自己的主,她明明想与范蠡一生泛舟湖上,却不得不去吴国做卧底。事成之后,世人只记得越王勾践的卧薪尝胆报仇雪耻,却不记得那个替自己国家牺牲一切的可怜女子。”
林黛玉接过春纤的话:“更有甚者,还有传说,勾践的夫人忌惮西施的美貌,怕勾践会纳她入宫,就说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妃,硬是把她沉了湖底。”
春纤听她说的悲苦,忙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