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听过这样的传说,但我相信以范蠡的聪明才智,必能保护西施不受他人所害,俩人必是事成之后,身藏功与名,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了。”
“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了?”林黛玉轻声细叹,“这世道女子生存不易,又有几人能真正得偿所愿,不过是情势所迫下的无奈罢了。”
春纤跪在地上,听着黛玉那一声轻叹,心中忽如明镜乍破。
后世人皆道林姑娘多愁善感、小性儿难缠,连那戏文里也把她演成个整日垂泪、拈酸吃醋的深闺怨女。
可如今亲耳听得她道出“女子不易”四字,方知她胸中丘壑,竟比那些自诩豁达的男子更宽广三分。
她明知自己是太太的眼线,却不肯揭穿,非是软弱,而是深知这世道女子皆如飘萍,谁不是身不由己。
她怜惜的不是自己一人,是这天下同命相连的女子。
可笑世人只记得她葬花的泪,却忘了她葬的是万千女儿共同的命。
“姑娘大恩,春纤无以为报。”春纤声音哽咽,额头抵着青砖地面,“自打进了潇湘馆,太太命我留心姑娘言行,我虽不敢不从,却也从未添油加醋,只将些不打紧的话回了周家奶奶。”
黛玉正倚在窗边看那落花,闻言转过身来,见春纤跪得端正,便轻叹一声:“起来罢,地上凉。”
她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看透世情的淡然,“你那些话,我原也猜着几分。周嫂子来时,你总在廊下徘徊,我岂有不知之理?”
春纤闻言更是羞愧难当,却不起身,只将头垂得更低:“姑娘明察秋毫,春纤实在……实在……”
“实在身不由己,是么?”黛玉接过话头,唇角微扬,却无笑意,“这府里的丫头们,哪个不是身不由己?我若为此事恼你,倒显得我不通人情了。”
春纤这才抬头,见黛玉面色苍白,眉间却无怒色,反倒透着几分倦怠的宽容。
她心中一动,忽然明白为何紫鹃等人都对黛玉死心塌地——这位看似孤高的小姐,实则心细如发,最能体察下人之苦。
“姑娘既如此说,春纤更该将实情和盘托出。”春纤直起身子,却仍跪着,“上月十五,太太唤我去问姑娘近日饮食如何,我说姑娘吃得少,太太便皱了眉。前儿周姐姐来问姑娘可曾与宝二爷私下相会,我说只见二爷来潇湘馆与姑娘论诗,并无越礼之处……”
黛玉听罢,微微点头:“这些原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走至春纤跟前,伸手虚扶一把,“起来罢,你既说了实话,可见是个有良心的。”
春纤这才起身,却见黛玉转身望向窗外,背影单薄如纸。
她忽然想起那日听见黛玉夜半咳嗽,声声如刀剜心,却无人知晓。这般金枝玉叶的小姐,在这深宅大院中,竟也如浮萍无依。
这一刻,她藏在心底的话再也按捺不住了。
“姑娘……”春纤犹豫再三,终是鼓起勇气,“春纤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