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纤听了黛玉言语，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她手中帕子绞得死紧，指节都泛了青白。窗外竹影婆娑，映得她脸色忽明忽暗。
王夫人那日在贾母面前说要把自己调进宝玉房中做大丫鬟顶替晴雯，贾母拒绝了，也猜出了自己是王夫人眼线的身份。
但奇怪的是，贾母没有任何反应，既没做主把自己调离潇湘馆，也没私下嘱咐紫鹃防着自己，反而任由自己在林黛玉跟前做精细活。
贾母这么疼林黛玉，自然知晓王夫人不喜欢林黛玉，却任由她的眼线待在潇湘馆，想来只有一个原因。
贾母清楚，自己不会害林黛玉。
这么一来，自己十有八九是贾母的人，偏巧她又是姑苏人。
更说不准，她明面上监视着林黛玉，暗地里早就将王夫人派她监视的事报告给了贾母。
所以，她对监视的事情态度敷衍就可以解释了。
所以，王夫人就想出这个办法来试探她。
如果她听话把香袋放在林黛玉卧房倒也罢了，如果这个香袋没在林黛玉房中出现，那就证明她确实是贾母的人。
可王夫人怎么知道她有没有放香袋呢，只有一个可能。
春纤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姑娘，这院子里，应该还有……”
黛玉闻言，唇角微扬，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春纤见她这般神色，心中更是雪亮。
是了。
她应该早就猜到，这院子里，应该还有王夫人的眼线，不止监视着她和贾宝玉的一举一动。
也监视着自己这个眼线。
一瞬间，她忽觉一阵烦恶涌上心头，这深宅大院里的弯弯绕绕，直教人喘不过气来。
“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这般算计！”春纤一时气急，竟将心里话脱口而出，“不算计就不能活了吗？成日里斗来斗去，难道不嫌累得慌？横竖都是自家人，何苦来哉！”
话一出口，她自知失言，慌忙跪下。谁知黛玉非但不恼，反将她扶起，眼中竟带着几分赞赏。
“这话说得痛快。”黛玉轻声道，指尖在春纤腕上一触即离，“只是记着，往后在外人跟前，万不可如此直言。”
春纤抬头，正对上黛玉那双含愁带露的眸子。
烛光摇曳间，她分明看见姑娘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亮色，像是阴云里透出的一缕天光。
窗外秋风掠过竹梢，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也在应和着这番肺腑之言。
春纤此刻对这深宅大院已然厌烦透顶，几乎都快破罐子破摔了：“姑娘，要不您行行好，干脆把奴婢赶到田庄上去好了，奴婢也省的整日要琢磨别人的心思，没半点舒坦。”
林黛玉差点被她逗笑了，“疯丫头少说傻话，那田庄可不是你能待的。好啦，我把这香袋复原，找个隐蔽地方放上便是了。”
春纤听得黛玉这般安排，先是一怔，继而眼圈微红。
她真的没想到，林黛玉会这么替她着想，居然能这样为她解围。
毕竟一旦被王夫人发现她没照做，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