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笑声渐远,潇湘馆内外但闻一片抽噎之声,混着秋蝉凄切,竟似幽冥地府一般。
夜深人静,大观园内白日里的喧嚣渐渐消歇,唯有潇湘馆的小厨房里仍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春纤蹲在炉前,手执蒲扇,轻轻扇着火,药罐里的汤药咕嘟咕嘟翻滚着,苦涩的药气弥漫开来。
紫鹃掀帘进来,见她熬得认真,便轻声道:“姑娘睡下了,我来替你一会儿。”
春纤抬头,见是紫鹃,便挪了挪身子,让她坐下,低声道:“紫鹃姐姐,姑娘今日咳得厉害,这药怕是要趁热喝才好。”
紫鹃点头,接过扇子,叹道:“大夫说是惊着了,又逢换季,旧疾复发,得好好将养。”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问:“你可听说宝二爷和琏二奶奶怎样了?”
春纤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才悄声道:“我送大夫出去时,路过老太太的屋子,听见里头哭声不断。二爷和凤奶奶都在那儿躺着,太医灌了药,可人还是昏沉沉的,不见醒转。”
紫鹃眉头紧蹙,道:“姑娘若问起,可别照实说,免得她又忧心。”
春纤点头:“我省得,只说是大夫瞧过了,静养便好。”
紫鹃望着炉火出神,喃喃道:“真是奇了,好好的两个人,怎就突然这般模样?”
春纤摇头:“听那些婆子们嚼舌根,说是撞了邪祟,可谁知道呢?”
正说着,外头一阵冷风吹过,烛火摇曳,两人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却说贾母房中,宝玉和凤姐并排躺在暖阁里,面色灰白,额上滚烫,嘴唇干裂。
太医诊过脉,只说是邪热内侵,开了安神退热的方子,可灌了几回药,全无效果。
到了夜里,二人更是烧得厉害,口中呓语不断。
宝玉忽而皱眉,忽而咧嘴痴笑,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离恨天……灌愁海……我本是来还泪的……”
凤姐则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凄厉冷笑,嚷道:“报恩?还债?……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一个也别想逃!”
贾母坐在榻边,握着宝玉的手,老泪纵横:“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快醒醒,别吓老祖宗……”
王夫人跪在佛前,不住地诵经,手中佛珠拨得飞快,可脸色却比纸还白。
一连两日,荣国府内乱作一团。
贾赦命人四处寻访高僧仙道,府里每日都有新请来的和尚、道士,有的设坛念咒,有的画符烧香,更有甚者,竟让丫头们捧铜盆接“仙水”给二人灌下。
可宝玉和凤姐依旧昏迷不醒,烧得浑身滚烫,口中呓语越发离奇。
贾母日夜守在榻前,眼窝深陷,形容枯槁。
王夫人更是憔悴不堪,连凤姐的幼女巧姐儿哭喊着要娘,她也无力哄劝,只搂着默默垂泪。
府中下人窃窃私语,有说是冤魂索命的,有说是中了蛊的,闹得人心惶惶。
贾政见家中乌烟瘴气,心中烦闷,可又无可奈何。
贾赦却不管这些,仍命人四处打听,但凡听说哪处寺庙灵验,哪家道观有真本事的,便立刻派人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