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纤接过看时，见那香袋不过方寸大小，却绣着缠枝莲纹，暗香浮动。
“敢问仙师，何为紧急之时？”春纤捧着香袋，一脸茫然。
那跛足道士捋须笑道：“天机不可预泄，到时自然知晓。”言罢二人转身便走。
春纤忽想起那日王夫人名她放进林黛玉卧房中的香袋，这次宝玉和凤姐同时中邪，贾母和王夫人势必调查。
如果搜到那个香袋，该如何是好？
思及此，她心头突跳，顾不得体统，提着裙角便追：“仙长留步！我们林姑娘还病着……”
那僧道身影已在十丈开外，唯有话音随风飘来：“贵府邪祟已除，诸人当得平安。”
待春纤追至街口，但见白杨树下空余落叶盘旋，哪里还有二人踪影？
春纤怔忡良久，只得将香袋贴身藏于罗帕之中。
回程经过穿堂，忽闻檐间雀噪，抬首见两只画眉在朱栏上跳跃，竟不惧人。
正诧异间，忽听潇湘馆卧房方向传来紫鹃的呼声：“姑娘醒了！快取粥来！”
春纤心头一喜，疾步进了卧房，但见黛玉已靠坐在茜纱窗下，虽面色犹带病容，双眸却清亮如水。
紫鹃正捧着定窑白瓷碗，一勺勺喂她吃粥。
见春纤进来，黛玉轻声道：“外头风大，你鬓发都散了。”声音虽弱，却比晨间多了几分生气。
春纤见黛玉竟能识得风痕，知是真好转了，心中大喜。
忙上前接过粥碗，与紫鹃一同伺候。
那粥是用上等碧粳米熬的，掺着茯苓粉，黛玉竟用了小半碗。用罢闭目养神，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弯浅影。
至申时三刻，黛玉醒来，竟要下床走动。
紫鹃忙劝：“姑娘才好些……”话未说完，黛玉已扶着春纤的手站了起来。只见她穿着月白中衣，瘦削的身子像株新竹般微微摇晃，却真个走了几步。
紫鹃喜得念佛：“阿弥陀佛，宝二爷和凤丫头听说也大安了。”
黛玉闻言，忽转头看向春纤：“你送那二位仙师出去，可曾问起……”话到一半突然咳嗽起来。
春纤忙替她抚背，只觉得掌心下的肩胛骨单薄如纸。待咳声稍歇，黛玉仍执着地望着她。
春纤并未提起她想随二人离去的事，垂首回说：“仙长未多说什么，只说府里邪祟已除……”紫鹃在旁道：“说来也奇，宝二爷的病……”
“紫鹃，”黛玉突然打断，“我想吃藕粉桂糖糕。”紫鹃会意，忙去小厨房张罗。
屋内只剩二人时，黛玉轻声道：“你方才没说完。”
春纤无奈摇头，低声道：“奴婢追出去时，他们已化作清风了。”
黛玉转首望向窗外那株西府海棠，轻声道：“邪祟已除……这话倒像偈子。”
紫鹃端着点心进来，见黛玉又陷入常有的出神状态，便朝春纤使个眼色。
二人静静侍立一旁，但见暮色渐浓，将黛玉的侧脸描摹得愈发清减。
有花瓣随风入窗，落在她未绾的青丝上，竟似一幅天然图画。
春纤望着黛玉出神的模样，忽觉怀中香袋隐隐发烫。
正恍惚间，听黛玉喃喃道：“这除字，不知除的是何种孽障……”话音未落，又是一阵轻咳。
紫鹃忙上前关窗。
春纤却盯着黛玉案头那个未曾动过的藕粉糕，想起僧道飘然而去时，她分明看见那道士的破袖中闪过一截红绳，与黛玉枕函中香袋的穗子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