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陈澄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睡前还在刷视频网站。
俄罗斯特别军事行动开始了,每刷新一次就能获得一些前线的消息,等待更新时,底下推荐了二战苏德视频,苏德视频底下又推荐了德三帅气军官,不知何时,她就在美颜暴击中失去意识。
但她现在并不在床上,而是被冻醒在凹凸不平的地上。
是做梦了吗?
她打了个哆嗦,拢紧单薄的衣领,坐起身观察眼前的情况。
她似乎正身处一座城市某条街道的一角,夜色朦胧,肉眼只能感知到两旁有建筑物黑影,至少四层楼高。自己的身体状况也不明朗,除了寒冷激起大片鸡皮疙瘩外,四肢绵软无力,腹部还有强烈的坠痛感,不确定是胃疼还是生理期。
她伸手去摸可能被踹开的被子,只摸到冰冷的地面,触感还挺真实。
“游戏载入中——”
脑海中忽然传来机械的女声。
“啊?”
“载入完成,请快速眨眼三下唤醒菜单。”
“啊?”
陈澄不知道这声音是谁,下意识照做了。
面前还真出现一片灰蓝光幕,荧光蓝的边框整整齐齐分出三块,分别是画着简笔画人头的“角色栏”、圆盘状的“抽卡区”和布满无数灰点的“图鉴区”,角落里立着个笔记本,似乎可以用来做记录,左上角用花体字写着游戏名——魏玛美人图鉴。
“什么东西?”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成了问号:“我在做梦?”
她想去摸光幕,手抬到半空,又愣住了。
手怎么这么小?
“我变成小孩了?”
面前的光幕一闪,自动打开角色栏展示年龄:6岁。
陈澄扫了一眼,立刻忍不住吐槽:“好家伙,除了年龄信息其他全是问号,这孩子连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
声音因腹部的疼痛而虚弱不堪,后半句几乎只有气音,她干脆不再说话,支着胳膊查看面前的光幕。
角色栏已经很空旷了,其他地方更是简陋:抽卡区只有一个放大的圆盘和一枚指针;图鉴区全是灰色小框,收集进度0连缩略图也不给看,只知道有10张SP、20张SSR、40张SR卡以及数不清的R卡和N卡;笔记本一片雪白,连横线都没有。
这游戏没做完吧?
光幕忽然自动关闭,女声再次响起:“游戏开始。新手任务1:存活至3月1日0时。任务奖励:新手大礼包。”
开始了?这也能开始?
难道自己熬夜猝死了,要靠通关游戏才能回到现实世界?
陈澄想起以前看过的小说,心情复杂地垂头打量自己:身体年龄确实是6岁,性别女,身上只有一条单薄的浅色长裙,头发也是浅色的,被编成一个松散的辫子垂在身后,发尾卷曲且干枯。
卖火柴的小女孩?
她在自己栖身的角落一阵摸索,只摸到黏糊糊的垃圾,看来不是童话世界。
也许能找到24小时便利店?
她咬着牙,使劲扒住墙站起来,才刚站稳,眼前就闪过无数飞虫似的黑影。手脚的酸软无力和腹部越发剧烈的疼痛让她连站直都做不到,只能轻喘着想起年少无知时断食减肥的惨痛记忆。
“我到底在哪?我该做什么?”
女声没有回应,倒是光幕左上角长条状的文字框自动放大显示新手任务。
陈澄盯着“存活”两个字试图呼救,声音飘得像风,破碎不成调。
没有回应。
也许等她完成新手任务1,对方就会再次出现,也许……
她叹了一声。
现在必须用尽量省力的方式找到食物,不然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她再次扫视自己所处的环境,最终决定往前走,去有模糊光亮的路口碰碰运气。
花了半个小时,陈澄终于从漆黑的巷子里挪到路口,扶着墙抬头一看,面前道路宽阔,两旁路灯林立,能看出来都是复古的欧式建筑,但窗户多数是暗的,只有斜对面一幢亮着灯的大楼和远一些的路灯下有人活动的迹象。
大楼占地颇广,是个四四方方的二层独栋,一楼入口有个半圆形拱门,连接着一小段走廊,走廊尽头大门敞开,灯光人声倾泻而出。
路灯下,拱门上三行字母清晰可见:Bürger-bräu-keller。
陈澄只认识英语,但这个词所代表的意思还是瞬间出现在她脑海中。这是一家名为“贝格勃劳凯勒”的啤酒馆,随之而来的是机械的女声:“语言系统已解锁。”
借着提示,她恢复了一点体力,立刻打开系统查看。角色栏语言那一行共有3个问号,现在第二个已经变成了“德语3”,从解锁位置来看大概率不是母语。
她现在在德国吗?
德国的啤酒馆接待未成年人吗?
陈澄有些犹豫。
她体力所剩不多,如果舍近求远,路灯下那些人未必有吃的。犹豫数秒后,她朝着啤酒馆慢慢挪过去。
越靠近,她就越欣喜。这座啤酒馆的内部看起来简直富丽堂皇,挑高两层的大堂里布满上百张桌椅,杯盘交错,二楼则有很多能俯瞰一楼的露台,时不时还传来掌声和欢呼声,像是有场盛大聚会。
她弓着腰在一楼的餐桌间穿梭,打量那些醉的东倒西歪的人,尝试要点吃的。
这些人大多衣着整齐,但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有的脸上直接盖着半面金属,看起来好像《天龙八部》里的庄聚贤。
她试图叫醒几个醉鬼,无果,又试图靠近二楼,发现二楼只有说话声,没有杯碟声。要是二楼没吃的,她却为此耗尽了力气,那就是找死。
眼前明亮的吊灯在陈澄眼中晃荡地像伴随着蝙蝠起舞,浑身无力之下她居然还能感觉到胃里翻腾着想要呕吐,心跳声剧烈到几乎取代了她耳中二楼的欢呼声。她倚着最近的卡座慢慢卸下全身力气,积攒仅存的力量等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听到二楼所有人高声欢呼,恍惚间好像回到当年高考誓师大会现场。
当个饿死鬼也太惨了吧?
眼皮越来越沉重,陈澄闭上眼睛,干涸的嘴唇却忽然感觉到一阵濡湿。
有类似门铃的声音响起,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看见一名眉眼深邃忧郁的青年正逆光蹲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个大玻璃杯,里面则是散发着花香的蜂蜜水。
居然得救了?
对方十分有耐心,花了几分钟把一整杯蜂蜜水喂给她,还贴心地抱她坐到座位上,把一份燕麦粥端到她面前,一勺勺喂进嘴里。
陈澄感觉自己像泡水的压缩海带,四肢放松,能量迅速充盈全身。直到小半碗粥下肚,腹部的疼痛逐渐平息,她才稍稍后仰身体,将目光转向旁边的青年。
对方放下碗,用一口语调奇怪的德语问:“你叫什么名字?父母呢?”
陈澄摇头,这具身体一点过往记忆都没有。
青年叹了一声:“那你还记得什么?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陈澄再度摇头。
青年自己喝完了剩下的半碗粥,窝到座位另一边,垂头沉思了好一阵,才下定决心:“很抱歉,我也没什么钱,最多只能收留你到下个月8号。”
她花了半分钟才听懂意思,张嘴想道谢,居然吐出一句生涩的德语:“Danke.”
青年又叹了一声:“不用谢。你还要吃点什么吗?”
陈澄摇头,组织语言打探情况:“现在是什么时间?”
“接近晚上9点。”
“……年、月、日。”
青年轻轻抚摸她的头顶,目光慈爱:“可怜的孩子,流浪太久连日期都不记得了,今天是2月25日,1922年。”
1922年的德国!
她咽了口唾沫,好不容易消下去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这可不是个好时候,一战后德国社会动荡民生凋敝,纳粹虎视眈眈,要是她不能尽快通关,绝对会变成战争炮灰。
“阿道夫·希特勒,在哪里?”
青年一愣,仰头看了眼楼上。
“你是问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的主席?他今晚就在楼上演讲,我本来打算上楼听一听的,不过先发现了你。”
希特勒就在楼上???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炸响在脑海中,她几乎无法组织起语言,只能不断重复:“不,不,不,不要听。”不要被洗脑啊喂!
青年满脸好奇:“为什么?他宣称要为德国争取废除《凡尔赛条约》,建立中央集权政府,取缔垄断企业,分配所得利润,让所有德意志人过上好日子,听起来还不错。”
陈澄痛恨自己不会德语,这具身体的德语也不过入门水平,没法立刻领悟青年的话,也没法跟对方掰开了揉碎了讲纳粹党的危害,只能用尽平生力气抓住对方的手腕重复:“坏人!不要听!”
声音不算小,语气中的愤怒更是明显。青年不得不抚着她的背轻哄:“好好好,不听,你别生气,我也没那么好奇。纳粹党还宣称要赶走所有犹太人呢,我女朋友艾尔萨就有一半犹太血统,我可不想跟她分开。”
“好。”她继续组织破碎的语言:“马克思,好。希特勒,坏。”
“马克思?哪个马克思?”
“卡尔·马克思。”
青年略带怅然:“那位先生啊,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陈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下来。
倒是青年自己打开了话匣子:“我刚到慕尼黑的时候,10马克还能吃上一顿有肉的套餐,现在只能买到一杯啤酒和一碗燕麦粥,刚刚的蜂蜜水都是花了30芬尼另外买的。别管马克思还是希特勒,谁能解决物价上涨,大家吃不饱的问题,谁就是好人!”
他伸出手指比划,同样满含怒气:“可恶的政客出卖了国家和人民,我们明明还没输,却偏要投降,还要赔那么多钱!1320亿金马克!哪来那么多钱!”
陈澄以为自己听错了:“多少?”
“你学过这么大的数字吗?”青年上下打量她:“1320亿,换算成黄金大概4.7万吨,能堆满从慕尼黑到柏林的铁路!”
震惊!
难怪希特勒要“奋斗”,这么多钱可不好凑。虽然德国战败了确实得付出代价,但一战双方都不正义,要是对方漫天要价,自己连饭都吃不饱,谁不想起来干掉债主?
她摸了摸肚子,猜测这具身体的原主说不定就是饿死的。
“我跟孩子说这些做什么?”青年自顾自叹息着起身,把她抱下来,一只手牵着她,一只手扶着她的肩,慢慢朝外走:“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该睡觉了。”
陈澄注意到他的右腿一瘸一拐的,猜测他可能是伤残军人,更加百感交集。
等出了啤酒馆大门,她才想起来没问对方的名字:“您的名字是?”
“保罗·戈培尔。”青年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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