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因为德国国内经济崩盘得比跳崖还快,物价涨得堪比光速,浮动工资制也无力应对,陈澄不得不规划一份新的工资给付制度,以去年3月的物价为标准,将一部分薪资以实物的形式发放,另一部分采取浮动上涨制,每日发薪一次。
她心里没底,打算先在自己的庄园里试点一个月,再提交给参股的所有公司。
几天后,克虏伯工厂复工,一批货物在外交人员的看护下交付。
当天下午,陈澄在哈根找到了没被切断的电话线,成功联系上戈培尔,让他一边组织人手成立紧急救援队,在巴伐利亚各大城市有限度的分发粮食,一边派人把庄园里囤积的一部分粮食运来埃森,缓解物价上涨引发的饥荒。
6日,台尔曼从莱比锡回来,告知陈澄有关德共第八次代表大会的决议。德共主席布兰德勒提到了陈澄提醒过的警惕纳粹党,大会上也通过了布兰德勒的提纲。不过一同通过的还有时刻做好战斗准备,警惕资产阶级改良政府的伪善面孔,坚决团结其他工人组织,同资产阶级政府斗争到底等决定。
陈澄想不通:“你们要斗旧军队、斗政府、斗资本家、斗外国侵略者,但你们还没被正式武装起来,也没发动全部工人,用什么去斗呢?为什么不选择先一致对外?”
台尔曼颇为严肃地看着她:“维特尔斯,你不能被资产阶级改良派蒙蔽双眼。他们喜欢用伪善的谎言腐蚀我们的斗志,欺骗我们,等我们联合起来交付后背后,把我们拉入议会政治的漩涡深潭。”
议会政治确实是个泥潭,看两党制和多党制国家的国会天天左右互搏,是一段时间内陈澄的下饭菜,她无法反驳。
“波尔告诉我,这些资本家们宣称要消极抵抗,但是生产根本就没有停止!他们宁愿把煤堆在矿车上,等着被占领军抢走,也不愿意发给工人!他们甚至悄悄联系法国的资本家,又签订了合作协议!”
陈澄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她试图跟台尔曼讲道理:“有些资本家是爱国的,是可以沟通协商劳资关系的,有些资本家既要剥削工人,又不爱国,我们应该优先对抗这些资本家里的卖国贼。”
但对方严肃地拒绝了:“资本家没有好人。维特尔斯,世界大战后期你还在学校读书,不知道资本家们对工人做了什么。他们甚至用死去的工人尸体当燃料维持工厂运营,躺在工人的血肉上数着金币。”
虽然那是为了支援前线的战争,但说到底也是泯灭人性。陈澄忽然庆幸自己没告诉对方她名下有多少公司,捐活动费也只说是父母遗产,不然怕是要勾起他们不好的回忆,先把自己杀了祭旗。
她不敢再劝台尔曼一致对外,默默跟在对方身后探望德共吸纳的贫困工人,送去高价购买的煤炭和食物。
10日,陈澄第一次在德国的报纸上看到有关中国的消息,说中国京汉铁路大罢工被当局暴力镇压,死伤百余人。那则消息被塞在鲁尔区和德国国内其他地方的罢工消息后面,没注意差点就错过了。跟它放在一起的,还有从英国和法国传来的罢工消息。
虽然德共没有团结国内一致对外,但全世界的无产者们都在团结起来,对抗压迫。
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沉默中,鲁尔的局势进一步恶化。自由军团在占领区实施多起破坏行动,全面破坏铁路、道路和输电线,力争不让一分属于鲁尔的资源流入法国。而每次破坏活动后,占领军都会变本加厉地实施报复,逮捕甚至处决可疑人员。极端民族主义者叫嚷着“这是防卫军和人民证明自己忠于德国的机会”,企图把仅十万人的防卫军和深陷通货膨胀的德国人全拉下水,跟法国开战。
16日,台尔曼带回来更坏的消息:在一些罢工游行频繁的地区,占领军出动了重武器来镇压骚乱,有好些工人死在机枪和坦克之下。
陈澄只觉得无力。
整个鲁尔区,整个德国的物价都在上涨,人们整车整车的拉着马克去购买食物,但买到的食物越来越少。食物紧缺逼得人开始变卖资产,盗窃、抢劫等恶性事件的发生率飙升。不知道戈培尔什么时候能把食物运过来,她又过上了刚来时一天一顿的生活。
23日,戈培尔给她打电话,说运小麦的货车被法军征用了,小麦被堆在杜塞尔多夫以北10公里的路边,由文特尔带着一队庄园保安队守着,杜塞尔多夫的电话局罢工了,他只能跑到更南边的城市尝试联系陈澄。
陈澄想到戈培尔那条跛足,郑重地道谢,请他立刻返回庄园再调10吨小麦和土豆。
挂断电话,她又召集还有力气的工人们骑上自行车,把小麦一袋一袋驮回来,同时让人通知克虏伯派出货车,带走一些小麦分发给坚持工作的工人们。在无法厘清此时罢工到底对不对的情况下,她能做的只有尽量保证食物供应。
不过小麦运到并发下去后,陈澄依然过着一天一顿的日子。
玛利亚年纪小,吃的不多,又正是换牙的时候,左上和右下的臼齿同时松动,要掉不掉,吃一顿饭的时间顶别人三顿,一天一顿已经足够了。
另外,她那平白增高的500px在实际使用中并不会像真的肢体一样好用,一旦损耗过度,就会直接从接合处裂开,让她平地摔倒,惊悚地露出不流血的半截断腿,又要花24小时穿道具长好。为了不磨损身高,她控制着每天走路的里程,能量消耗也不算大。
可惜不是所有坏事都有及时补救的手段。
21日,德国东部的萨克森州政府换届,由德共和社民党联合执政,打算按照德共的建议进行社会化改革。本来这算一个好消息,德共可以以此为契机,实践如何管理州政府,积累经验。但相当一部分资产阶级议员离席抗议,加上德共内部也发文章批判这种妥协的机会主义,又让事情变得复杂,德共内部又开始分裂。
不久,台尔曼给陈澄引荐了新的战友,露丝·费舍尔。这位女战士更极端,打算借着鲁尔危机,建立一个鲁尔工人共和国,武装工人,然后开赴柏林夺取政权。
陈澄不想干涉德共内部的左右翼互搏,只给对方分发食物。
新的工资给付制度在庄园里试用结果还不错,也收到了一些反馈。她将应急方案完善一番,提交给股东大会,开始在自己参股的企业里推广。
3月底,美元兑马克的汇率飚至130万。
陈澄又跑了一天,刚坐上轮椅准备歇会儿,克虏伯的秘书带着几个工人代表赶来告诉她,法国派出工程师委员会,要直接接管整个克虏伯工厂。她刚打算推着轮椅赶过去,文特尔又带着几个灰头土脸的庄园保安冲进屋子,叫着占领军直接抢走了运粮的货车,整整10吨小麦半点没留下,还打伤了几个保安。
看来鲁尔的粮食危机也有占领军一份“功劳”。
几个工人代表顿时愤怒地冲了出去。
不用猜也知道他们要去干什么,陈澄扯着嗓子焦急地喊:“不要跟占领军起正面冲突!他们有重武器!”
喊话没有奏效,她被文特尔推着轮椅一路狂奔也没赶上那几个工人代表。
等秘书开车带着他们赶到克虏伯工厂时,工人们已经和占领军发生了不小的摩擦,有好几人负伤,正在焦灼地对峙。古斯塔夫·克虏伯本人言辞激烈地向工程师委员会负责人抗议:“你们这群强盗!这是明抢!”
五十多岁的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脸涨得通红。
陈澄试图上前交涉,反被愤怒的老头推开,滑出去好远,正要再去,又听到工人代表们大吼:“同志们!这帮强盗抢走了给我们的小麦和运粮车!”
一石激起千层浪,工人们立刻蜂拥上前,迎着占领军的枪口扑上去厮打。
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文特尔推着陈澄的轮椅把她藏到角落里,掏出一把手枪扔给她:“您最好会用它,或者祈祷上帝保佑。”
说完,他端起毛瑟枪,一边往前走,一边开枪。枪法不错,几个占领军士兵应声倒地,流血事件无疑加剧了占领军和工人之间的矛盾,双方的肢体冲突立刻升级为械斗。
陈澄想把文特尔叫回来,却没敢出声。她知道,如果文特尔不开枪,占领军就会打死工人,同样会令矛盾升级。
最终,她唤醒系统:“有什么道具能让这一切停止吗?”
“很遗憾,没有。”系统的声音也严肃起来:“人类就是这样,不畏惧死亡是勇敢的体现,要为之吟诵赞歌。”
陈澄举起手枪仔细端详:“要是我现在死掉,是不是就可以停下来了?”
“你在试图逗笑我吗?这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事件,而你不过是在游戏里体验复现的剧本。你死了,历史也不会改变,倒是剧本可能有变化。”
系统忽然又切换成性感女声,带着点引诱:“比如,文特尔和克虏伯因为你的逝去而陷入狂怒,率领工人全歼这队占领军。法国则因为失去一支正规军而倍感丢人,派更多军队来到鲁尔,镇压克虏伯的五万名工人,从而提前开启欧陆混战。”
这声音好似滑腻的蛇在陈澄耳朵里游走,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
“你也可以闭眼。”
陈澄重重拍了下轮椅扶手,盯着不远处混战的人群无能狂怒。
好在来接管工厂的人并不多,在上万名工人的重重包围下很快落荒而逃。工人们群情激奋,又叫着要乘势攻打占领军驻地,夺回被抢的粮食。
占领军驻地有坦克和重炮,而且有过血腥镇压反抗的过往历史,一群枪都没有的工人只能上去送人头。陈澄急忙过去拦下众人,劝说他们处理伤口,保存体力。一番清点之后,这次冲突造成了7人死亡,42人受伤,占领军那边损失估计也不少,落下数具尸体,其中还包括黑人殖民地士兵。
不过,大家都不觉得占领军会因此善罢甘休。
克虏伯指挥手下安葬了在冲突中去世的工人,把工厂里原本要交付给客户的轻型炮全都拖了出来,指挥设计师们教工人使用。陈澄穷尽有限的德语水平也没能说服他们,还是靠稍后赶来的德共地区负责人才说服工人们放弃武力对抗占领军。对方表示,工人不能成为资本家和占领军之间斗争的炮灰。
这一天跟克虏伯的会面依然没有带来好消息,很快,连带去消息的机会都没了。
几天后,古斯塔夫·克虏伯被法军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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