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安葬完在政变事件中牺牲的救援队员,发放完抚恤金后,慕尼黑下了场小雪。
严冬步步紧逼,通货膨胀仍在持续,人们必需的物资除了食物外,又多了煤炭和木柴。好在鲁尔区的生产逐渐恢复,煤炭供应量上升,加上巴伐利亚南部并不缺树,提前晾干的木柴也被整车运往市区发放,代价则是原主人留下的猎场几乎被“剃秃”。
11月中旬,新的失业救济金制度被确定,雇主和雇员各出40%,国家只出20%。
局势逐渐稳定后,戈培尔带着物资回了趟特里尔看望家人。陈澄则带着夏莉、文特尔等人去逛集市。路上,她还不忘看报纸学德语。
政治报刊上有不少好消息:在中央特派员的协助下,萨克森和图林根两州的局势趋于缓和,施特雷泽曼一系列对内对外措施都取得了不错的成果。协约国最终答应成立两个委员会重新研究赔款问题,一个负责研究平衡德国预算和稳定德国马克的方法,另一个负责调查德国资本外流情况并设计引回。
而民生类报纸则刊载了一条重磅新闻,标题下配了幅漫画,一个戴眼镜梳中分头的中年男人站在成堆的纸币上大笑,花哨的尖角体文字大意是:货币局长兼央行行长亚尔马·沙赫特博士要发行“地产马克”。这种马克跟美元的汇率是4.2,跟原有马克的汇率是一兆。
一兆后面的12个0震惊了陈澄,下车后,她立刻前往市中心。
玛丽恩广场一如既往的繁华。
他们到达时正是12点,市政厅钟楼上的木偶伴随着报时钟声一个个出来表演。这些木偶分为两层,上面一层木偶有男有女,有各种职业,甚至有两个骑马偶,一红一白顺着圆形轨道登台和谢幕,下面一层木偶统一穿着小红袄,旋转着出场又旋转着离开,好似天体的自转和公转,引来很多人抬头观看。
夏莉兴奋地指着上层一个军装木偶跟陈澄说悄悄话:“像不像布赫卢克少校?”
其实距离太远,并不能看清木偶的模样。不过那只立在中间的军装木偶比别的木偶都要高大,确实有几分相似。陈澄偷偷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布赫卢克,笑着点点头。
木偶表演完,夏莉又跑向美食集市。
陈澄也跟了过去。
这个美食集市也有多年历史了,摊位上摆满各种特色美食,从白肠到姜饼,从各类奶酪到各种面包,还有精酿啤酒,黑森林蛋糕,两片面包里夹着酸黄瓜片和猪扒的汉堡等,让人目不暇接。一旁的价签更是复杂,白肠换鸡蛋、姜饼换吐司,当然,也可以谈价。
“您看报纸了吗?国家又要发行新的钱了。”
摊主阿姨耸肩:“这里也收美元和英镑,但暂时不收新马克。”
新货币投入流通还需要一些时间,陈澄表示理解,摸出了一枚金币。
“这个收的!”
夏莉精心挑选了三块蛋糕,让摊主包起来,准备带回去给家人。陈澄干脆将摊位上的蛋糕都买下,跟夏莉的蛋糕一起结账,又在旁边摊位买了热牛奶和热红酒,让文特尔分发给在广场上巡逻的救援队队员。
店主手脚麻利地接过金币,打包好蛋糕,还热情地赠送了一罐自家产的蜂蜜。
离开美食集市后,陈澄示意布赫卢克和文特尔过来保护夏莉,自己则找了个公用电话亭,给柏林的公司负责人打电话。
“我想问下,柏林现在的牛肉是什么价格?”
对面是个中年男人,可能还在吸烟,声音有些哑:“上个月底是5600亿马克一磅,这个月我没去过市场,不太清楚。”
“面包呢?”
“不太清楚,最近家里都自己做面包配土豆。”
挂断电话后,陈澄又陷入思考。
强制发行新货币确实是结束通胀的好方式,但想要新货币有价值,就必须给出足够支撑货币的东西,比如黄金。而德国给完赔款后已经没多少黄金了,还能抵押什么呢?
只有抵押土地了。
那么,是向谁抵押了这么多土地呢?
陈澄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
“阿美莉卡可真是赚翻了,我都想去瞅瞅它赚成什么样。”
“你很久没变成卡尔·拉德森了,”系统懒懒打了个哈欠:“拉德森家的长辈们得急成什么样,自家孩子在德国失踪一年半了。”
“他还有家人?”陈澄一边往夏莉在的方向靠拢,一边像跟闺蜜煲电话粥一样在脑海中跟系统聊天:“我还以为他只是个捏造的人呢。”
“你不是跟戈培尔补全了他的家人情况吗?越真实越详细,越有可能落实。”
“所以他家真在匹兹堡做点石油钢铁生意?”
“这很合理,匹兹堡可是著名的钢铁之都。”系统又开始引诱:“要不要花点额度,让我告诉你,在匹兹堡怎么赚到钱?”
这个语气好似浮士德,陈澄警惕得很:“不用,我暂时不会离开德国。”
“我发现有一句很适合回复他家人的话,你觉得,人在德国嫖到失联,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不认为这是个笑话,尤其是在这样的环境下。”
陈澄正好看到夏莉,想起初次见到对方的契机,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
这场经济危机给普通民众造成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除了最基本的生存困难外,还存在大量的“逼良为娼”现象。虽然魏玛时代相较于德二已经开放不少,允许女性参与选举、参加工作、接受高等教育,但在经济危机冲击下,企业破产,岗位紧缩,女性只能选择打零工或身体兼职。陈澄的庄园里收留的女性越多,就越意味着时局艰难。
这一刻,陈澄都想替当时的民众问一句:“这破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德国人民需要自救,但他们却病急乱投医召唤出了恶魔。
那克制恶魔的力量呢?
汉堡起义失败后,台尔曼再也没联系过她。
虽然历史上的台尔曼一直活到了1944年,但陈澄不敢赌游戏剧本会不会按照这个时间线走,她想起10月大起义失败后的《真理报》。
报纸上的文章激烈地讨论了十月失败的原因,将讨论重点放在“谁”该为失败负责上,左右翼互相指责。陈澄没看到自己的名字,想来他们也不会撰文说十月失败是因为一个“党外人士”没响应,真要说失败原因,是上千万党外人士都没响应。
几声枪响强硬打破假日的欢乐氛围。
广场中间的大喇叭传出浑厚的男声:“有袭击!注意躲避!”
文特尔立刻冲向陈澄,布赫卢克则拽着夏莉的肩膀往陈澄方向靠拢。两名前军官在关键时刻显现出了职业素养,他们动作迅速地将两人塞到摊位之间篷布构成的临时避难所,掏出随身的手枪快速向救援队员靠拢。
陈澄探头看了一眼,有一群举着纳粹旗,带纳粹袖章的人正在冲击警察和救援队的执勤点,手里拿着木棍、钢管等,刚刚的枪响更像是示警。
洗头佬、戈林、赫斯等人全被抓了,残部还能战斗?
她觉得自己低估了纳粹的洗脑能力。
又或者,头目还没抓干净?
她想到纳粹的保护伞冯·鲁登道夫,这老头还逍遥法外。
“老爷子可真是洗头佬的贵人,要不是他前总参谋长的光环,洗头佬可忽悠不了那么多一战老兵加入纳粹党。”陈澄将夏莉挡在身后,掏出枪警惕地观望双方冲突进展。
“需要我再提醒你吗?介于你到处撒币但任务几乎没进展,你剩下的道具不够再挡一次枪伤了。”
“我知道,我这不是苟在角落里吗?”
“你可以让夏莉给你挡着,她也算成年人。”
“她刚成年!你在开玩笑吧?”陈澄翻了个白眼,又探头看了眼群架现场。
因为冲击人群的纳粹成员没再开枪,警察也就用警棍对付,避免冲突升级。她目光所及之处的枪只有她手上那把,这种情况哪来的枪伤?她疯了朝自己开枪?
“外面怎么样了?”夏莉小声问,剧烈喘息下声音还发颤。
小姑娘大概被吓坏了。
陈澄退回缝隙里想安抚对方的情绪,枪声忽然炸响,刚刚探出头的篷布上出现了一个洞,看位置,枪口瞄准的是她的头。
一霎时,她的衬衣便被冷汗浸透,眼睛死死盯着另一边的篷布。
难怪系统要说玛利亚扛不住一次枪伤,就这瞄头的阴狠劲儿,有足够的道具怕是也够呛能扛住。
夏莉尖叫一声,很快就捂住嘴巴,压下惊恐和呜咽,只剩眼泪夺眶而出。
“别慌,冲我来的,等下我出去吸引火力,你找机会溜去找文特尔,他枪法好能护着你。”陈澄压低声音拍了拍夏莉的肩,弯腰做出百米冲刺的动作。
篷布对面也是两个摊位之间的缝隙,中间走道只有不到5米宽,几秒钟就能通过。但陈澄不确定对方有没有机枪,会不会等她跑出来就立刻火力覆盖。
“你准备好托管了吗?”
“我只能在你失去意识后托管,只能托管12小时。”
“足够了,我短跑还行,不一定会中枪。”陈澄活动身体,庆幸自己回慕尼黑后突击学了怎么开枪。
她冲出藏身地,朝着子弹来的方向持续开枪,打完8发子弹,正好躲到另一边。
不知是枪声震慑了枪手,还是对方没找到时机,一直等到文特尔带人过来,陈澄也没再听到对面有枪声传来。派人去找时,那边一个人也没有,地上只有弹壳。
警察拿走了弹壳,许诺一定调查出袭击她的凶手,要求她近期尽量别出门。
12月初,希特勒政变案提前开庭,陈澄冒险拉着一大群自己人去当观众,洗头佬一张嘴演讲,她就带人大声拆穿对方狡辩,坚持一句:“纳粹党根本没办法解决经济和失业问题,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不让大家好好生活,不是什么好东西”。
群情激奋下让本来有点同情他的法官都不得不维持公正判决。
戏剧性的是,当天旁听审判的还有巴伐利亚公爵鲁普雷希特元帅。希特勒试图说明他是志愿保卫德国免遭外敌侵害的士兵,也是德意志人。但律师表示希特勒没有德国国籍,而公爵则言辞激烈地反驳:“外国的法西斯不能留在巴伐利亚的土地上!”
这还让老元帅又上了一回本地报纸新闻头条,热度直到圣诞节才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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