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回到慕尼黑后,陈澄又投入到德语学习中。
新货币逐渐进入市场流通后,很快获得了人民的认可,物价迅速得到控制,陈澄也就顺势改掉了庄园和公司的工资结算方式。
施特雷泽曼虽然尽力稳住了马克的跳崖式贬值,也努力裁撤近40万公务员,腾出手来解决饥荒和失业问题,甚至争取到了一大笔美元贷款来振兴经济,但他并没有保能自己的总理位置,年前就被反对派集火下台了。
接替他上台的是天主教中央党的威廉·马克斯。
这熟悉的姓氏获得了陈澄一点好感,但她很快就发现这老头跟另一位马克思完全是两个人,政策更偏向资产阶级,甚至玄学地带来了坏消息:本月21日,导师列宁去世了。
陈澄合上报纸,寒冷穿过厚厚的衣物深入血肉骨髓。当时要是在圣彼得堡多留几天,是不是有望亲眼看到它改名列宁格勒?她当然不奢望自己能见到病重的列宁本人,尤其是在她不是苏共成员的情况下。
为了表示哀悼,她在卧室窗边挂了一面红旗,手动给它降下半旗。
这个冬天实在难熬,直到2月初才有两个好消息传来,一个是冯·卡尔被迫辞职,另一个是台尔曼成为了德共代主席。
在给陈澄的信里,台尔曼首次承认了去年要求她武装起义的错误,说明德共未来打算采取更和平的方式获得权力,也就是通过国会选举获得更多席位,希望她能在今年的选举中多给一点助力。
回信里,陈澄没拒绝,花时间研究完魏玛的选举制度后,就开始头疼了。
根据魏玛选举法,国会选举采取比例代表制。简单来说就是把整个德国分为35个选区,每个选区按照人口数分配若干个席位,各个政党需要在选区内公开自行拟定的政党候选人名单并争取选民的投票,根据统计后的得票比例确定各大参选政党实际获得的席位数,再按候选人名单前后顺序确定议员人选。
依照德国现有人口估计,一个选区内大约6万张选票就能锁定一个议员身份。如果仍有富余,政党可将所有地区富余的选票累加起来,在政党提出的全德候选人名单中补缺。但如果该政党没有在任何单一选区获得超过3万张选票,则不可以累加补缺。
例如,如果陈澄想要获得国会议员的身份,她就需要先随便组个政党,再公开只有自己名字的候选人名单,利用自己在巴伐利亚州几个选区散开的救援队和投资的企业进行宣传造势,获得选票。根据她在巴伐利亚实际经营的人脉,她还能把戈培尔也送进去。
同理,其他总人数少但分布相对集中的区域性政党,譬如纳粹,也能进去。
理论上这是倾听少数派声音,是民主的体现。实际上,它有力地维护了多党制,将众多缺乏理性思考的声音送进国会,导致国会经常吵架,政府和政党日渐分裂,联合政府始终无法长久,浪费了大量本该用于建设国家的时间和精力。
此外,这种多党联合政府不如单一政党政府,通常无法在大事小事上都达成统一意见,为了暂时稳定,各政党往往需要在职位和利益方面妥协让步,甚至违背自己当初对选民做出的承诺。在选民看来这就是一种背叛和肮脏交易,就有可能因此转投在野的反对党。
而对于大党派来说,国会的席位是相对固定的,越来越多区域性小党派通过无脑反对现有政府把自己送进国会,就会蚕食掉大党派的席位。按1920年的数据,德国有20个宣布参选的政党,德共排名已经在前五了,也应该考虑一下如何修改掉对大党不利的法律,避免自己内部的分裂。
“我很难想象,他们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选择了这种选举方式。”
陈澄试图给德共规划出通过选举获得权力的计划,气到太阳穴都在抽痛。
“尤其是跟宪法第48条总统紧急权搭配来看更是鬼畜。大党小党都在国会里吵,一吵内阁就容易垮台,垮台就只能换人。那国会里都是一群极端派,选不出来怎么办?找总统使用紧急权直接任命。明面上还装一下,说紧急法令可以被国会决议取消,实际上藏着致命bug,总统任命总理,总理解散国会,然后总统颁布紧急法令。国会都没了上哪决议?”
“难怪兴登堡虽然是个君主主义者,当上总统后却没迎回德皇。他军政大权都在手,就是实质上的皇帝了,没必要再给自己找个爹。”
想到这里,陈澄睁开眼睛:“你觉得他应该叫什么一世?”
系统隔了半分钟才回复:“他的全名是保罗·路德维希·汉斯·安东·冯·贝内肯多夫和冯·兴登堡,大概会被叫做德皇保罗一世。”
“干嘛要强调德皇?还有别的保罗一世?”
“事实上,历史上有罗马教皇保罗一世和沙皇保罗一世,前者约生活在公元8世纪中叶,后者是罗曼诺夫王朝的沙皇,叶卡捷琳娜二世的儿子,生活于18世纪末。”
一提到罗曼诺夫王朝,陈澄的心情又变复杂了:“玛利亚是私生女,应该继承不了沙皇的遗产了吧?”
“事实上,欧洲贵族们对私生女的排斥比你想的更严重,她们通常一出生就会被送走,安排其他人抚养、直接遗弃,或是送往修道院度过余生。她们不被允许获得完整的父姓,也没有继承权,更不能与贵族通婚。”
“这样的话,玛利亚的全名应该是什么?玛利亚·格里高利耶夫娜·拉斯普京娜?”
“她的父母没有正式成婚,要获得姓氏的话,只能从母亲姓罗曼诺娃,或者去掉父姓的后半截,姓虚拟姓氏,拉斯娜。”
陈澄话赶话顺嘴就问:“不能去掉前半截吗?普京娜。”
话音刚落,她的目光就呆滞住了。
一种莫名的“毛骨悚然”在瞬间占据她的大脑。
“滴——”系统忽然响起警报声,持续半分钟后停止。
陈澄从莫名的呆愣中回神,茫然地看向自己手中的纸和铅笔,上面草草写着几行字,包括争取国会多数席位,修改宪法避免分裂,限制总统紧急权等。
“我刚刚在干什么?讨论德共怎么合法夺取政权?”
“你刚刚在吐槽兴登堡,说他是实质上的德皇,就职约等于登基。”
“确实。”陈澄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还是继续接话:“他要不复辟,能当事实上的德皇,一直在任上干到死。他要复辟,也就混个某某一世当,说不定马上就被赶下台了,一日德皇体验卡。诶,他要是登基,应该是什么一世?”
系统停顿了半分钟,回道:“他没有爵位,无从参考。”
“但他不是老冯爷吗?”陈澄喃喃地打开图鉴区看兴登堡的卡。
兴登堡的级别是R,只有简单的主卡面、背面生活照、生平事迹和属性数值,卡名就是本名“保罗·冯·兴登堡。”
“哦,他应该叫保罗一世。”陈澄顿了顿,翻过卡面看背景:“嚯,又一个奋斗的受害者,他家是波森省的,那里现在是波兰的地方吧?”
“是的,波兹南市,1918年被划给波兰。”
“可惜他没看到洗头佬闪击波兰,不然高低要感谢他帮忙收复故乡。”陈澄笑了笑,继续往下看。
和很多容克一样,兴登堡的父亲是一位军官,母亲也是军人家庭出生。他少年时就进入军校学习,参战、获胜、授勋,稳步走到退役,退役时是1911年,64岁。如果不爆发一战,他就是个安详享受退休生活的老人,在汉诺威定居,打猎、读书,偶尔出门旅游,看看儿子儿媳,女儿女婿。
但是一战忽然爆发,六十多的老爷子披甲上马再出征,恰遇珠联璧合的冯·鲁登道夫,成就了德军名传史册的“坦能堡大捷”,一年多时间里,这两人在东线让俄军损失了170万余人,间接诱发二月革命,属实恐怖如斯。
“为什么兴登堡有卡,鲁登道夫没有卡?因为他是纳粹?但是戈培尔有卡。”
“乙游的角色总得让玩家有攻略欲望吧?”系统顿了顿:“你喜欢那样的?可以填一份申请。冯·鲁登道夫目前确实处于单身状态,但年龄偏大,59岁,长相脾气身份地位都不怎么样,只能是R卡。”
她不太习惯这种沟通方式,辩解:“我只是顺口一问。”
“好的。”
陈澄叹了一声,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被困在奇怪的游戏世界,是一件让人绝望的事。这会儿她也没心思操心德共的出路了。毕竟这是剧本不是历史,她自认给德共花的钱费的精力已经足够对得起他们了。
她裹着毛毯窝进沙发里,抓起手边的杂志《地理政治学》翻看。
《地理政治学》的主编卡尔·豪斯霍费尔是慕尼黑本地人,家里从政,自己从军,参加过一战,退役后在慕尼黑大学教地理和军事科学。某次本地社交晚宴上,对方跟朋友闲聊间谈到日本,坚持德国需要跟日本结盟对抗苏联和中国,引起了陈澄的警觉,对对方的宣传阵地也就上了心。
豪斯霍费尔的观点是典型的地缘政治学观点,认为德国作为陆权国,需要先吞并奥匈帝国碎片,再占领法国,立足西欧,控制住整个欧亚大陆后,再与英美等海权国对抗。
他的思路跟洗头佬后来的扩张几乎一致,出身又如此敏感,让陈澄不得不花费额度深挖这个人的背景。深究之下,陈澄才发现洗头佬的早期盟友里更加卧虎藏龙。
“原来那个后来被洗头佬视作接班人的鲁道夫·赫斯,大学时的导师就是豪斯霍费尔。两人唯一的分歧就是豪斯霍费尔从地缘政治角度出发,希望联合苏联对抗英美,但洗头佬坚持以意识形态为指导,要跟英国和谈打苏联。难怪赫斯1941年5月突然叛逃去英国,紧接着6月份洗头佬就发动了巴巴罗萨计划,入侵苏联。”
“还有汉夫施丹格尔,这个人早年就认识罗斯福,后来还当了罗斯福的顾问,世界这么小吗?”陈澄忍不住阴谋论:“洗头佬能这么快崛起,金主不会就是阿美莉卡吧?”
她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阿美莉卡,此刻被自己的推测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历史藏在面纱后的真容被无意路过的风揭开,陈澄看着手边的杂志,又一次思考起刚进入游戏时就在思考的问题:游戏的策划者到底有什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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