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虽然要到了陈澄酒店的地址,但并没有找过来。而为了让她好好休息,就连迪亚兹也没有过来。陈澄一觉睡到中午,出门吃了顿午饭,又回来接着睡,直到把失去的精气神都补满,才出门去找迪亚兹。
见了面,迪亚兹却告诉她两个坏消息:其一,法共催他动身了;其二,近来莫斯科对外通讯查得很严,在莫斯科期间,两人可能没法通信。
陈澄将他送上前往莫斯科的火车,回到酒店里,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还能去哪。
卡尔·拉德森的人生实在单薄,除了迪亚兹和夏莉,一个朋友也找不到,就连玛格丽特也不过萍水相逢,断了联络。
她想了半天,最后终于从记忆里搜出点边角料,想起系统说过拉德森是有家人的,立刻收拾东西坐火车去勒阿弗尔,又从勒阿弗尔坐上了开往纽约的游轮,奔赴阿美莉卡。
一战期间,美国靠着“中立”立场给交战双方输送物资,狠狠地发了一笔财。靠着这笔横财,他们革新技术,又积极援助开拓广阔的欧洲市场,战后经济飞速发展,进入“柯立芝繁荣”时期。
陈澄在海上飘了一个多星期才到纽约,一下轮船,立刻又回到当年刚到慕尼黑时那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状态。一百年前的纽约高楼林立,汽车飞驰,跟21世纪相差无几。她跟着人群过海关、兑换美元、又坐上了纽约通向哈里斯堡的火车。
等坐了半天火车,再走出哈里斯堡火车站,她就真的不知道怎么走了。
“统姐,你这护照信息上没写他家具体在哪。”
距离圣诞节还有几天,街道上已经有明显的积雪,途径市区的河面上结了一层薄冰,街上往来的人很少,大部分人拎着各式手提袋行色匆匆,少数人肩上扛着圣诞树往家赶,汽车飞驰而过,丝毫不顾路人,警察徒劳地叫喊着。
系统没有回应她。
陈澄只好去翻拉德森的钱夹,看能不能翻出点有用的信息。
拉德森的钱夹算得上是个百宝袋,表面看起来不大,里面却塞得鼓鼓囊囊,除了毕业证书、驾照、护照和一串没有地址的钥匙外,还有一大堆叠成各种奇怪形状,甚至皱巴巴的纸片。她此前只看到一张10美元现金,根本没管那堆纸片,现在仔细整理好它们才发现自己简直错过了一个亿。
那居然是几家不同银行的存单和对应的存折,存款时间从1919年1月一直到1922年2月,每月存款时间都是固定的。
“少爷原来这么有钱?”
陈澄粗略看了下存折余额,数到7位数后就不继续数了,没想到这个兜里只有十美元现金的少爷居然积蓄颇丰。现在她不必担心自己找不到家人还得在美国流浪,可以先去银行取点钱,找家酒店住下。
柜台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了她,在她落座后开始敬业推销。
陈澄礼貌性地往旁边一看,扫见几个还算熟悉的名字:好时、亨氏、美国钢铁、通用电气、美国铝业等。她当然知道这些公司日后都会大赚特赚,但她没打算在美国常住,躲过极左的追杀她就回去,因此也不打算在这里花太多钱,倒是旁边同样来办业务的人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个神情亢奋的中年男人,一进门就直奔一楼的某间办公室。
“那边是什么地方?”
“来贷款的。”
工作人员取出一叠美元,验过真伪后连同存折一起从窗口递出来。
陈澄接过,揣进兜里,按捺不住好奇心朝那边的办公室走了几步,想看看一百年前贷款是个什么流程。不过正好撞上那中年男人走出来,好似偷窥被抓包,一时有些尴尬。
对方倒没太在意,而是礼貌地让开通道顺便寒暄:“嘿,你也来贷款?”
“不,我就是来看看。”
对方以为她还在犹豫,主动介绍自己的经验:“现在贷款很方便,只要一份身份证明文件就可以啦,利息还低!”
“只要身份证件?”陈澄想到小额网贷:“没有资产抵押,应该贷不了多少钱吧?”
“3万以下随便贷,10万以下需要工作证明。”
“10万?”
陈澄愣住了。1924年的美元还坚持金本位制,10万美元能兑换130多公斤黄金,足够买下纽约市中心的多套公寓。而贷这么多钱只需要证明自己有工作,显然会引发贷款潮,导致疯狂的超前消费。
“方便问一下,您贷款是要做什么呢?”
对方上下打量着她的衣着,大概是认出她考究的大衣出自老欧洲奢品,大笑起来:“当然是为躲避该死的冬天找一个暖和的窝,去佛罗里达!一起去吗先生?”
佛罗里达这个词触动了她的记忆,让她想到那些佛州人整活名场面,一时间不知道该笑还是不笑,憋得难受。
“我今年应该不去了。”她拉开与对方的距离,迈步离开。
找到旅馆住下后,她才再一次打开菜单:“找你聊天你不理我,那我花额度上网查资料总可以吧?”
系统从光幕中间幻化出一双Q版大眼睛,眨了眨:“你要查什么?”
“原来要花额度才能把你勾出来。”陈澄摇头,她心里的警惕可半分没有少:“拉德森没有自己家在哪的记忆,这不合理吧?”
“他确实有家,不过家人现在不在这里。”
陈澄一脸“你在耍我”的表情:“不在这里要在哪里?儿子不要了?”
“没有不要,只是顺应原本的社会变化进行自然的改动。你一路过来也发现了吧?哈里斯堡是靠工业起家的城市,石油、钢铁、冶金,每一行业都在排出巨量污染气体,而那个年代没有节能减排,环境保护之类的说法,空气质量实在一言难尽。”系统给陈澄显示了当前哈里斯堡空气中的各类污染物含量,全部标红的数值让她感觉自己进了毒圈。
“我现在知道什么叫第一工业强国的实力了,鲁尔区确实是小巫。”
在鲁尔区的那半年多里,因为很多工厂停工,她并没有感觉到太多空气污染,而到了哈里斯堡后,她虽然感觉到呼吸道不适,却也以为是冷空气刺激。毕竟她是个南方人,无论在现代中国还是在近代德国,南方的空气质量都高于北方。
“所以呢?所以他家在哈里斯堡的生意就不要了?”
“生意又不一定需要亲自打理,你不知道有职业经理人吗?家族产业过多时,就会聘请职业经理人代为管理公司,老板们则不必忍受刺鼻的空气和恼人的早起晚睡,平时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关键时刻做做决定即可。”
“好吧,所以他们去哪了?”陈澄想到下午那个贷款的NPC:“佛罗里达?”
“如果你愿意花一分钟额度,我就告诉你怎么找到家。”
“快说。”
“确实是佛罗里达。”系统眨着Q版大眼睛上的三根长睫毛道:“罗伯逊-拉德森家族是早期美国十三州第一批英国定居者,在南北卡罗莱纳、弗吉尼亚、宾夕法尼亚等州拥有大片种植园、土地和奴隶。”
“但是南北战争之后黑奴不是已经解放了吗?都快倒反天罡了。”
“是的,但解放的是名义上的黑奴,不是实际上的黑人,也不是土地。”
陈澄顿悟了,顿悟之后又惊叹了:“所以地主还是地主,该炒房还是会炒房?不愧是资本主义国家,金融信贷泡沫加房地产泡沫搅起来,难怪有大萧条。”
她想起参加鲁普雷希特元帅宴会时,那个在鲁尔区投资数亿美元的美国人。一战开始后,美国资本就大肆涌入欧洲,加上今年年初援德的《道威斯计划》被敲定,美国对欧洲各国的经济渗透应该已经积累一定规模了,美国一垮,欧洲不可能幸免的。
“你要去佛罗里达吗?”
“拉德森家里还有什么亲人?”
“按照最初设定,他是父母的独子。”
“独子还敢放任他在战乱之地失踪三年?”陈澄看了看自己属于成年男性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男性身份在乱世里确实更好生存,比玛利亚的存活概率高多了。”
系统接口道:“因为儿子长期失踪,加上你曾经对戈培尔描述过拉德森的家庭背景,替身身份已经修正,增加了一个15岁的弟弟和一个8岁的妹妹,现在是一家五口人。因为冬季来临,其余四人都在佛罗里达圣奥古斯丁的种植园里度假。”
“那他家的生意呢?我去看看应该可以吧?”
“看看是可以的,想做点什么改变就很难了。你没有继承家业,做不了主。”
这倒确实是个麻烦事,她总不能搞一出玄武门之变吧?陈澄沉思片刻,问:“我能设定他父母的性格吗?”
“我说过了,你的设定越真实,被落实的可能性就越大。”
“那他爹深感年纪大了要退休,决定把产业都交给长子接手,如何?”
“理论上可行,实际上罗伯逊-拉德森家族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家族,家族成员多,涉及产业也很多。老拉德森已经是甩手富N代了,直接负责的产业并不多,大部分都交给了家族基金会打理。基金会每隔一段时间会往成年的家族成员账户上打一笔生活费,遇到大事会召集家族部分成员做决策,没事就发个年终总结,你把他弄下台也接手不了多少。”
大概包里那把皱巴巴的存折和存单就是这么来的吧?
“不愧是令人堕落的资本主义世界。”
“是相对轻松的开局。事实上我本以为你设定完拉德森的身份后会直奔美国,因为1922年的德国简直是地狱,你有的选,没必要选地狱开局。”
陈澄不想承认自己最开始是奔着旅游的心态跑地图找NPC的,人生地不熟就是莽,结果莽的第一天就遇到了夏莉。小姑娘实在可怜,她同情心泛滥,决定当对方的长期饭票。然后探索了没几天,又发现有恩于她的戈培尔尚存善念,于是第二步也迈了出去。
再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还是那句话,没有人天生就该生活在地狱里,即使是纳粹战犯,也并非不能挽救。”陈澄长叹一声:“只不过洗头佬确实没得救了,总得有人当反派。”
她在旅馆里躺了一晚,缓解旅途带来的疲惫,然后买了张去圣奥古斯丁的车票。
拿了拉德森家的钱,就得扮演好拉德森的身份,至少照顾好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