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圣奥古斯丁算得上北美大陆历史最悠久的城市之一,大部分建筑还保留着17世纪西班牙殖民者带来的南欧风情,美丽的红房顶从高耸浓绿的树冠间探出来,颇有“万绿丛中一点红”的意味。
拉德森的家人也非常好找,陈澄下了火车后找路边商店一问“拉德森种植园”,店员就能指出来方向。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道路笔直开阔,两旁路灯上挂着各式广告,临海新楼盘开卖、土地出售、采摘园露营烧烤等,跟很多新开发的旅游城市没什么区别。
陈澄上了一辆出租车,半小时后,终于到达了拉德森的家。
那确实是个庞大的庄园,视线所及之处几乎全是绿色低矮灌木,有些甚至已经长出乳白色的花苞,让人能很轻易地辨别出种植的是棉花。棉花地里不时钻出一两个戴着帽子的头,抓起叶子往身后扔,大概是在劳作。
陈澄站在大门外往里一看,跟保安打招呼:“嗨,跟里面说我回来了。”
保安一脸不明所以,一边盯着她,一边拿起电话听筒。
很快,一个高大的白发老头就开着敞篷小车从一望无垠的棉花地那头出来,嘴里骂骂咧咧的:“臭小子,还知道回来!”
他下车,仔细看了看陈澄,又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陈澄不知道是拉德森的怀念,还是她自己的渴望,总之,她感觉自己已经为这个拥抱等待了太久,一点也不想松开。
两只黑色拉布拉多从车后座蹦下来,一左一右围在陈澄脚边,亲昵地蹭着她的裤腿,尾巴摇得好似风扇,还试图叼着她往前走。
“波比和凯蒂都很想你。”老人松开怀抱,摸了摸大狗的头。
他虽然念着大狗的名字,但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陈澄,仿佛在说:“我也是。”
即使知道这是剧本,她不可能有一个外国老头父亲,也根本养不起两只黑色拉布拉猪,但她仍然深感在德国待着的这几年亏欠了他们太多。说到底,当年根本没意识到随口瞎编的替身身份能被落实,就这样让两位老人空等很多年。
“我也很想您和妈妈。”真正喊出来那些称呼似乎也没有那么难,陈澄摸了摸正拽着她裤腿的大狗的头,朝敞篷小车走去:“该回家啦。”
老人开着敞篷车,把陈澄和两只大狗运回位于棉花地深处的别墅。
从外面看这栋别墅是标准的美式乡村风格,简约舒适,但屋内却装修得颇为混搭,屋子中间立着一棵布满圣诞装饰的松树,墙上挂着好几幅大概出自18世纪法国、意大利或荷兰画家的风景油画,门廊上有个巨大的牛头,桌几上摆着鹿角、几座看起来像东南亚出品的铜像和中国风瓷器,沙发上铺的羊毛毯还织着楔形文字。
羊毛毯里蜷缩着一个中年女子,眉眼温柔,金发漫卷,正翻阅手头的报纸。
陈澄默默站在一旁低头看她,直到对方反应过来,一把扔开报纸跳起来熊抱住她。
“哦!上帝!我的卡尔回来了!”
听到声音,楼上的弟弟和妹妹也冲了下来。
弟弟乔治棕发绿眸,穿着T恤短裤,手脚瘦长,笑容阳光。妹妹露伊莎则是金发,穿着可爱的蓬蓬裙,嘴里还含着根棒棒糖,一侧脸颊鼓鼓囊囊的,好似仓鼠。
非常完美的一家五口,而且跟陈澄又熟络又亲昵,仿佛他们本来就是陈澄的家人,正在为她回家过圣诞节而欢庆。
陈澄放下行李,一一拥抱他们。
“卡尔!”露伊莎拔出嘴里的糖,放到陈澄嘴边。
陈澄内心触动不已,凑过去亲了亲她软软的脸颊,把糖放回她嘴里,又把她放下来,拍了拍乔治的肩膀,丈量着对方的身高。
15岁的男孩子个头已经窜到了一米八,只比现在的拉德森矮了一点,被哥哥拍肩后骄傲地仰起头:“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把爸妈和妹妹照顾得很好。”
她又抱了抱少年,痛恨自己一路过来居然没想起来给家里人买礼物,只能尴尬地到处找厨房:“晚饭我来做吧。”
母亲显得很高兴:“上午刚收到两只大龙虾和新鲜的口蘑,乔治爱吃酿蘑菇。”
露伊莎拉了拉陈澄的裤腿:“我想吃苹果松饼。”
很遗憾,这些菜都不在陈澄掌握的菜谱上。她不得不召唤系统,从万能的视频网站上找制作教程,手忙脚乱地准备了清蒸龙虾、酿口蘑、俄式苹果松饼,然后用其他找到的食材做了番茄牛腩汤和糖醋里脊,又做了鸡蛋羹和双皮奶冒充的甜点,凑够一顿晚餐。
一家人坐在餐桌前,为陈澄在平安夜前的平安归来举杯。
陈澄几乎不喝酒,即使在德国这几年要应酬时也只抿一两口,但现在她没法拒绝。一口红酒丝滑入腹,花香和莓果香气瞬间充盈口腔,微甜的回味令人忍不住再来一口。她刚再次举杯,乔治已经偷笑起来:“我打赌哥哥一定猜不出来这是哪个酒庄出的。”
“我确实猜不出来。”
乔治显得很得意:“是爸爸送我的礼物,一个位于香波-慕西尼的酒庄。我去年暑假在那里学了两个月,就酿出来这一桶成品,还是爸爸托朋友才运回来的。”
陈澄不知道香波-慕西尼在哪,但知道美国正处于禁酒法案生效期,能喝上这一口确实要费不少功夫,于是竭力夸奖乔治。
“爸爸跟我打赌,要是你去年回来,这个酒庄就是你的了。”不过他很快又宽慰她:“今年的赌注是加勒比海的一座小岛,你也不亏。”
好家伙,不愧是富N代。陈澄当即再喝一口压惊。
老父亲对孩子的归来大喜过望,痛饮之后神情期待地望向面前的餐桌:“让我试试儿子的手艺。”他用叉子插起一块糖醋里脊送进嘴里。
陈澄非常害怕翻车,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
“当然是……太棒了!”老父亲很捧场,又叉起一块放进嘴里。
于是母亲和弟弟纷纷下叉子捧场,也都给予了肯定。
露伊莎吃完了鸡蛋羹,跳下餐桌走过来,在陈澄脸颊上落下一个亲吻,用又奶又甜的标准萝莉音道谢:“布丁很好吃,谢谢。”
陈澄的心都快化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也亲了一下小姑娘香香软软的腮帮子,又摸了摸小姑娘扎的辫子,低声道:“那明天还吃这个,好吗?”
露伊莎用力点头,蹦跳着回到餐桌旁,又开始吃她那份双皮奶。
这个平安夜是陈澄来这里后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平安夜,超过了去年在慕尼黑庄园,布赫卢克和文特尔带她去打猎,还给她烤野猪肉和羊肉的快乐。直到零点钟声响过,圣诞树灯光熄灭,大家回到房间里,她还睡不着,开着灯躺在床上发呆。
她不知道拉德森的父母是否一直保留房间的原貌,总之这间属于拉德森的屋子只在下午被女佣换了床单薄被,其他物品一概未动。
现在她躺在房间正中的床上,一边是窗户和靠窗的书桌书柜,里面放着诸如辛克莱·刘易斯、菲茨杰拉德等美国作家的著作,也放着托马斯·曼、托翁、大小仲马等欧亚大陆作家的著作。另一边则是沙发、地毯和摞高的置物架,上面零零散散放着汽车模型、留声机、摞起来的唱片和硕大的相机。
她打开游戏菜单,关掉房间里的灯,继续发呆。
“你是因为光幕不耗电,就想把它当小夜灯用?”
系统调暗光幕亮度,调高对比度,让背景里的星河投影在房间的天花板上,营造出露宿星空下的感觉,又贴心地将中间的树缩小,以便陈澄能欣赏星空。
“拉德森的生活过得真惬意。”陈澄将双臂枕在头下面,翘起二郎腿。
“是你的生活。”系统纠正她。
陈澄想起久远记忆里,朦胧晨光中去学校上早自习时身旁的暗色,沉沉夜色里离校回家路上的剪影,心里摇头否认,但并不打算再跟系统起冲突。
“舒适惬意,是拉德森的生活;颠沛流离,是玛利亚的生活;而挣扎求生,是维特尔斯的生活,这是游戏的三种开局难度,对吗?”
“不完全对,不过你可以这么理解。”
“选不同的开局,要收集的卡就不一样,是吗?”
“是的。”
“那戈培尔是开局就送的SSR吗?”
“不,那是你自己选择的。”
“马丁·鲍曼现在在哪?还在自由军团?”
“联网查找他所在地资料要消耗时间额度。”
下午做饭她已经用掉半个多小时了,不差那点儿。陈澄点头表示同意。
“他涉嫌政治谋杀,在监狱服刑。”
“那海因里希·缪勒呢?”
“还在慕尼黑当警察。”
陈澄收腿躺好,扯过薄被盖住肚子:“鲍曼在牢里,我在家里,迪亚兹在莫斯科,缪勒有编制,戈培尔有报社,夏莉有补习班,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第二天起床时,她意外发现床头放着一只羊毛圣诞袜,里面躺着块金表。
老父亲站在楼梯口喊着:“孩子们,我收到了圣诞老人送的一整盒雪茄!你们的妈妈收到了她最喜欢的项链,快起床看看自己收到了什么!”
露伊莎收到的是一条蓬蓬的粉色公主裙,衣领上有一圈碎钻,裙摆上则有大片手工蕾丝。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无法抗拒粉色、蕾丝和一切亮闪闪的东西,迫不及待地换上裙子,在房门口左右转圈,大声回应:“爸爸妈妈!卡尔!乔治!看我!我是小公主!”
乔治从房间里出来,冲陈澄和老父亲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调侃道:“圣诞老人真厉害,能用那么大的圣诞袜装下那么长的滑板。”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陈澄来游戏世界的三年里,过得最舒适自在的一个长假。她跟帅气老头、中年美妇、俊朗少年和甜美萝莉一起,每天早起在棉花地里穿梭玩耍,午后去沙滩边晒太阳,傍晚还能赶海,晚上则可以听电台,听音乐,做美食、玩游戏。
她在12月30日到来时悄悄庆祝了玛利亚的生日,领取存活奖励,又将拉德森的身份续了一个月,愉快地陪着家里人继续疯玩,去城区西班牙人留下的城堡里探险,爬上圣奥古斯丁大教堂的钟楼看日落,在海边烧烤,给家里人做各种她会做的中餐。
如果没在电台新闻里听到德国又换总理的消息,她还想多陪陪这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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