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中红色武器的喜悦很快覆盖了当晚所有的不快,陈澄回到庄园就一头扎进书房,将图纸郑重地放在桌上,目光如鉴赏艺术品般掠过每一根线条以及旁边注释的数字和文字。
是好东西!
她拿开第一张整体图,先大致分类,发动机及零件细节、机翼细节、起落架和尾轮、油箱和副油箱、机头的机枪、机炮以及位于机腹的武器挂架等,复杂的舱内大大小小各类仪表盘、电线等操作系统位置,每一张图纸都尽量详细、清晰。
这些图纸足足花了她一周时间才描完,期间除了吃饭睡觉,她根本不休息。完工之后,她马不停蹄地将图纸分装,发动机图纸要给奔驰,机枪图纸要给斯柯达,机炮图纸要给克虏伯……先让它们分别造出样品,再运去苏联的飞机厂组装。
搞定一切,她起身站到卧室外的阳台上,伸了个懒腰,一手揉捏僵硬的后脖颈,一手捶着酸痛的腰,长舒一口气。
“如果各种枪械是粉红色的,飞机是红色的,大炮难道也是红色?坦克是什么颜色?有海军武器吗?航母会是什么颜色?原子弹难道是黑色?”
系统懒洋洋地回复:“你问题太多了。一分钟,三个问题。”
“坦克、航母和原子弹的颜色?”
“这算三个问题。答案是红色、黑色和不能说。”
陈澄的背一下子佝偻起来:“卡池里真的有原子弹吗?还是我得招人自己研究?”
“你需要原子弹做什么?”
“当然是威慑啊!我爱好和平,谁搞事我就炸谁,这样大家都不敢乱动了。”
“有一定道理,但我还是不能告诉你。”
“行吧,忙一周了,该好好睡一觉,然后吃一顿大餐,出门溜达。”
她愉快地卸下伪装泡了热水花瓣澡,往卧室里喷了一点香水,然后美滋滋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又磨磨蹭蹭赖床到中午才下楼吃午餐。
午餐时间,餐厅里人头攒动。
布赫卢克见她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笑道:“我们还以为您要学清教徒苦修呢。”
“我没有宗教信仰。”她拿了香肠、蔬菜沙拉和肉丸子,又盛了一碗奶油蘑菇汤,坐下,喝了口汤:“汤不错,蘑菇很鲜!”
坐在斜对面的大妈接话道:“是今天早上新采的。”
陈澄顿时兴奋起来:“在哪采的?”
“后面的林子里。”
布赫卢克看出她的想法,忙接话:“明天夏莉回来休假,要一起出去玩吗?”
夏莉要回来的话,晚一点再去送图纸也行,还能一起休假。说到夏莉,陈澄环视餐厅,疑惑道:“戈培尔博士呢?”
“去符腾堡演讲了。”
“他腿不太方便,带司机和护卫去了吗?”
“有一个救援小组贴身跟着他。”
陈澄点头。
第二天一早,陈澄就带着布赫卢克去车站接人。
夏莉坐的是最早一班到达施塔恩贝格的火车,还穿着那条陈澄从巴黎寄过去的淡绿色裙子,蝴蝶一般从车厢里飞出来,扑到两人面前:“看看这是谁来了?我们的领袖,维特尔斯先生!”又冲布赫卢克扮鬼脸:“还有我们的电线杆,布赫卢克先生!”
看来演讲的事情甚至传到了柏林。
陈澄连忙摆手:“我可不是什么领袖,快回去吧,该吃午饭了。”
夏莉欢呼着跳上敞篷车后座。
正值7月初,慕尼黑蓝天高远,阳光正好,一路上微风习习,鸟鸣虫唱。进入庄园大门后,一眼便能看到麦田油绿一片,牛羊在森林边缘的牧场里悠闲吃草,放牧人靠在树下小憩。训练场上,几只威风凛凛的德牧被训导员牵着,在木栅栏间穿梭。一旁,一队慢速前进的骑兵人人手持98K,正在训练马上射击,看到布赫卢克回来,纷纷纵马过来敬礼。
布赫卢克下车,跨上一匹红鬃马,又用下巴示意旁边两匹白马:“来几圈?”
夏莉是肯定会骑的,至于陈澄,他默认她会骑马。
陈澄知道马术几乎是德国男性的国民运动,老少皆宜,她的庄园里确实也养着十几匹马。但她其实还没学会,只能一边下车一边摆手:“坐太久了,站会儿。”
夏莉也下了车,跟着附和:“是啊是啊,我都坐半天车了。”
“行吧。”布赫卢克倒也没在意,又下马示意骑兵继续训练,指着训练场对夏莉道:“来看看我们的功勋搜救犬,米莱。之前下雨,罗森海姆有个村子山体滑坡被埋了,它帮我们找到了6个幸存者。”
夏莉欢呼一声,提起裙角跑了过去。
米莱是一只看起来不太标准的德牧,背毛深灰,四肢棕黄,尾巴下垂但尖端上翘,四肢强健有力。陈澄回来后已经逐渐跟它打好关系了,现在只管上手摸头。
夏莉不敢伸手,但语气十分惊喜:“你们从哪抱来的?我去柏林前还没见过它。”
“一个兄弟家里的大狗生的。”布赫卢克摸了摸米莱的背:“它平时就在庄园里看着那些羊,有任务出任务,我按照救援队内勤队员的工资水平让厨房给它做吃的。只可惜没法像队员一样给它买保险。”
陈澄点头。搜救犬应该要有比普通小狗更好的待遇,但给工作犬买保险确实难。
“今晚让厨房给米莱加鸡腿。”
布赫卢克笑起来,又提到昨天午饭时那个建议:“午饭后我们一起去游湖吧?维特尔斯先生的帆船买了就没坐过,实在可惜。”他看了眼陈澄的脸色,又补充:“或者明天可以去爬山?去费尔达芬玫瑰岛?”
出游是非常好的建议,她也想出去玩,可惜爬山远足不行。伪装成成年男性后,日常行动倒是方便很多,就是社交上不太方便。她不会跳舞,常规运动马术、狩猎、滑翔,甚至远足,都不是玛利亚一个不到9岁的小孩能完成的。
陈澄忍不住叹息,布赫卢克没有恶意,但她太菜了,会辜负别人的好意。
“游湖吧。”
夏莉挥舞着莹白的胳膊大喊:“施塔恩贝格!”
吃完午饭,他们就收拾东西,开车去了庄园东南角那个码头。码头是木质的,入口有个2米高的小拱门,向水中延伸大约二十来米,旁边停着艘能容纳10个人左右的帆船,因为湖上有风,帆船有一半横着躺在码头下,正方便大家上船。
他们坚持这是她买的船,必须由她先上。她只能硬着头皮弓着背尽量稳当地踩进船里,刚落脚就感觉脚下的小船晃荡起来,灰蓝色的水波随即荡漾开来,阳光一照,浅滩上便印上了一道道银色波纹。
陈澄站稳脚后伸手去接夏莉,但夏莉却专注地望着不远处的湖面。
“快看,是天鹅!”
夏莉伸出一只手指向远处,陈澄依言扭头,前者忽然搭着后者的手跳进船舱,摇晃着哈哈大笑起来。
那边确实有白天鹅,正在浮光跃金的湖面弯着脖子梳理羽毛,微风习习,画面美不胜收,可惜她没看清楚有几只,就往前走了几步,眯起眼睛试图看清。
脚下又是一阵剧烈的晃荡,她扭头,布赫卢克也下来了,神情莫名。
“不知道是野生的,还是谁家养的。”
施塔恩贝格并不是城市内湖那种小体量的湖,面积决定了它现在算是半私人半公共的状态,在湖边买了房子的就能拥有一小块私人水域停泊帆船,但市民也能在湖边散步游泳甚至举行帆船比赛。
“野生的吧。”
布赫卢克开始脱衣服,衬衫敞开,大咧咧露着胸毛。陈澄还没来得及扭回去避开,他就已经把自己脱得只剩裤衩,再一眨眼,人都进湖里了,水面上赫然出现毛茸茸四肢叉着一块布满肌肉的裸背,裸背之下居然是条皱巴巴的白色三角裤。
“???”老哥一把年纪毫不顾忌了是吧?
她刚想跟夏莉吐槽这人根本不在乎还有女士在场,一扭头,看到夏莉居然也脱了穿在外面的裙子,露出里面深绿色连体泳衣,介于少女和成年女性之间的曲线玲珑窈窕,皮肤白里透红,像尊瓷娃娃,甚至还带金边。
“电线杆!咱们来比50米!”夏莉也跳下湖,手臂起落,好似天鹅的脖颈。
“……”她这个来自100年后的人看起来比他俩更加像保守的老古董。
又一声“扑通”,被布赫卢克叫来开船的士兵也脱了衣服跳下河,水面上又多了一颗棕色脑袋,对方仰着头扑腾四肢,也穿着白色三角裤。
现在只有她还孤孤单单地站在船上了。
士兵挥着胳膊叫她:“嘿!维特尔斯先生!下来游两圈吧!”
陈澄看了眼自己的衬衫、亚麻西装和皮鞋,深感自己选择来游湖是一种错误。伪装卡有限,她需要靠衣服才能掩盖下肢的异常,但处于放松状态的人绝不会拒绝在这么美好的天气里下水游两圈,即使不太会游泳,泡进水里也是一种享受。
她拉开布赫卢克带来的背包,果然在里面发现了毛巾和替换的贴身衣服,夏莉的背包也是,还额外多了些纸巾,他们都是来游泳的。而她的包里带的是泡好的花茶、洗好的水果、饼干和巧克力,她是来野餐的。
尴尬。
“不了,你们游吧。”
她解开缆绳,把船帆收起来,以防风大自己控制不住,又找出备用的船桨往码头上用力一顶,小船就晃悠悠离开码头,随着风和湖水飘荡起来。
几颗颜色各异的脑袋逐渐远去,她躺在甲板上望天。慕尼黑的夏天确实绝美,蓝天白云,绿树碧湖,远处是层层叠叠,起伏连绵的山,近处是星星点点,同样出来游湖的邻居,有的也爽快跳下湖游泳,有的张开风帆破开湖水飞驰。
她侧头,还有只白天鹅游到她旁边,弯着脖子试图用大红嘴尝尝她伸出栏杆的手。
这天鹅估计经常在湖里跟人讨吃的,即使不是家养的也跟家养差不多,陈澄给它分了颗草莓,它就兴奋地用嘴一直蹭陈澄的手心,吃完一颗还要继续蹭。她怕吃出意外,给了两颗就不敢再给第三颗,天鹅便叫骂着游远了。
很多年后,这低沉如长笛的鸣唱还在记忆深处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