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陈澄是被一桶冷水泼醒的。
三月底四月初的德国气温还不高,一桶水泼下来全身湿透,她冷得受不了,只能哆嗦着睁开眼睛。她还以为车窗没关,半夜下暴雨了,结果一睁眼一伸手,就发觉自己手脚都被绑在凳子上,面前站着几个脸上不同位置带疤的彪形大汉。
几乎是在瞬间,她就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妙。
升级任务4带来的存活压力不同于前面所有的任务,它直接快进到物理压制。
“你们要做什么?”她用英语问。
几个大汉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左边脸颊带疤的男人上前两步,将一份文件伸到陈澄面前,操着一口僵硬的英语道:“签字,我们就放你走。”
看来母语不是英语。
“德国人?我是外国公民,抓我是要引发外交问题的。”她切换回德语方便交流,同时低头看面前的文件。
这份文件倒是贴心地使用了英德双语,充分照顾了绑架双方的语言习惯,但内容却无比离谱。它要求持有BMW40%股份的“卡尔·罗伯逊·拉德森”将全部持有股份无偿转让给一个叫“赫尔曼·米勒”的人,并承担转让过程中产生的全部税费和手续费。
陈澄满脑子问号。
“赫尔曼·米勒是谁?”
疤脸男晃了晃文件:“别多问,赶快签字。”
“你们要抢我的资产,还让我配合,哪有这种道理?”她毫无心理压力地开地图炮,同时快速眨眼三下:“德国人都这么不讲理吗?”
但她说完就闭嘴了。
光幕没有打开,系统没有响应。
她猛地瞪大眼睛,快速且用力的眨眼,不断地在脑中呼喊:“系统?统姐?统姐?救我狗命啊统姐!你卡了吗?”
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对面几个人看着她疯狂眨眼,脸上的凶恶都变成了疑惑,面面相觑之后,一个断眉男站出来,喘着粗气给了陈澄一巴掌:“老实点,赶紧签字。”
他这一掌至少用了五成的力气。
陈澄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直响,半张脸上火辣辣地烧起来,仿佛魂穿到了正被鲁提辖按着打的镇关西身上。一颗臼齿将微小的撞击声通过头骨传递给她的耳朵,直达大脑。她悄悄挪动发麻的舌头,让舌尖挨个扫过半边齿列。果然,牙被打掉了一颗,剩下也松动了。
要是再挨一下,怕是年纪轻轻就得带假牙。
她不得不放软声音跟对方周旋。
“我睡觉前还在火车上呢,还没清醒就被拉着签字,肯定迷糊啊。你们有必要动手吗?不能好好说吗?”
疤脸男又把文件往陈澄面前送,几乎要戳到她鼻子上。
这种距离之下,她看不了几行字就头晕眼花,干脆闭上眼睛:“你们什么都不愿意说,连我在哪,我签完字之后怎么回去都不说,说明等我签完字你们就要杀了我,那我签不签有什么区别呢?不如不签。”
漫长的沉默后,疤脸男终于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陈澄再次睁开眼睛,环视房间四周。
她现在明显身处一个类似厂房或者仓库的地方,空间很大,但没有任何家具,五米开外才是大门,而且大门距离墙还有好几米。此刻大门紧闭,光从背后进屋,照亮了整间屋子。显然现在是白天,不是清晨或傍晚。窗户很大,可能接近落地窗大小。
“我还在科隆吗?你们是怎么把我从火车上弄到这里来的?”
“在科隆。我们就坐在你背后那排座位上,你睡着之后,我点燃了一小支迷烟放到你旁边,确认你昏迷后把你带了下车。”
又一个绝命毒师。
陈澄忍不住叹息。
魏玛时期的德国,海洛因都能当止痛药,娱乐场所兴奋剂泛滥成灾,绑匪手里有点迷烟可太正常了,只希望不是什么成瘾性强危害性大的东西,给她留下后遗症。
“赫尔曼·米勒是谁?”
疤脸男拍了拍胸口。
陈澄将他的脸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两人以前没见过。
“我没见过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卡尔·拉德森?你怎么知道我有BMW的股份?你为什么能知道我的行踪并绑架我?”
疤脸男犹豫片刻,反问:“我回答这些问题,你就会签字?”
“我会考虑一下。”
对方的脸色阴沉下来。
她是第一次遭遇绑架,内心难免恐惧,但她知道对面没拿到亲笔签名之前肯定不会杀她,特意补充:“你们应该知道那是多少钱,上亿马克的交易,我怎么可能不好好考虑考虑就签字?而且我现在又饿又困,需要食物补充精力,才有心思考虑。你们都要拿走我那么多钱了,应该不介意给我提供一顿午餐吧?”
几个人再度面面相觑,下颌带疤的那个男人去门口拿了几片黑面包放到她面前。
虽然那男人身材魁梧,将视线遮挡得很严实,但开门的短暂几秒里,陈澄还是看见门外同样是一个大房间,隐约漏出一辆四轮汽车的小半截车身。
这几个人是开车过来的,至少说明她离火车站已经有些距离了。
“不把我的手松开,我怎么吃呢?”
疤脸男一言不发,三个指头捏住黑面包就往她嘴里塞。
陈澄抿紧唇,拒不张嘴。
她倒不是故意刁难,而是真的讨厌黑面包,又酸又干硬,不配点水根本难以下咽,而且嘴里还有那颗被打掉的牙,就藏在舌下,如果顺从对方张嘴进食,很可能误吞牙齿。
但对方不知道。男人用力将那块可怜的面包往她嘴边怼,没过一分钟,面包就被脸碾出来无数碎屑,落到她的西裤上。他失去耐心,完全不顾她的抗拒,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将面包塞进她嘴里。
陈澄感觉自己像吞了个灯泡,连合上嘴咀嚼都做不到,只顾着匆忙吞咽以获得顺畅的呼吸,等她好不容易磨碎面包合上嘴,才发现那颗牙似乎已经在匆忙中被吞下去了。
……早知道应该吐掉的。
她彻底放弃交涉周旋,挪开目光,摆出一副软硬不吃的架势。
“统姐,玛利亚的恒牙掉了还能再长出来吗?”
系统没有回复。
陈澄知道系统估计指望不上了,只能自己争取逃跑的机会,撑到等拉德森的身份到期,马上将卡片收起来,用玛利亚的身体出去。
也不知道菜单唤醒不了,还能不能顺利将替身收起来。
对面几个人知道暂时争取不到签字,干脆带着文件和面包离开房间。大门一关,陈澄的禁闭生活开始了。
当晚,她久不活动的手脚就开始麻木,水肿得像泡发的面包。来送餐的断眉男视若无睹,决心要磨掉陈澄的脾气,只解开了她用来签字的右手,却把左手和脚踝的绳索全换成了带锁的铁链。
身体被困在凳子上肯定不指望能睡个好觉了,她只能选择头往前垂或者朝后仰,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为了保住肢体不坏死,也为了给后续逃跑做准备,她时不时就用解放的右手给自己身体其他地方做按摩。
这几天里,她连去卫生间的机会都没有,一切基本生理需求都只能憋着,每天只有三杯水和三片面包作为食物,而且是早中晚准时由断眉男送过来。他每次进来一看到陈澄的凳子挪动位置或方向,就会咒骂着再给她挪回来。
以陈澄学德语四年的经验来看,骂得很脏。
幸好上学那些年养成的夜猫子作息让她在短期睡眠不足中成功稳住了精神。
她没有崩溃,自然有别人崩溃。
第四天起,三个人明显开始着急,在“友好的”言语交涉后,断眉男抱进来一床厚被子铺在一边墙角,又放了一个便桶在另一边墙角,然后将陈澄身上的带锁铁链减少到一根,一端锁住她的两只脚踝,一端栓在居中的铁窗栏杆上。铁链的长度只够她贴着墙根在厚被子和便桶间来回,让她想起进剧本前一个月网上疯传的丰县铁链女。
疤脸男闯进来,将她推到厚被子上坐下,旁边放上文件和一支钢笔。
“什么时候想通了,乖乖签字,你就能回你的大别墅好好睡觉了。”
陈澄侧身蜷缩着,咬牙忍住全身爬满蚂蚁般的麻痛,仍旧一言不发。
他们选择绑架她来拿到股票,还大方告诉她真名和作案手法,显然是不怕她之后报复,而不怕报复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在事成之后杀人灭口。既然横竖都是死,不如不签字多苟几天,说不定有一线生机。
打定主意后,她挪开目光,继续按揉自己的肢体。
等疤脸男离开,她才转过头看着窗外。跟她想象的一样,这里是接近废弃的仓库或者工厂车间,拴铁链的窗户更像铁栅栏,缝隙只够胳膊出去半截,再往外是一片森林。春天正是百兽繁衍的时候,把关押她的地点定在这里,是笃定她即使挣脱了铁链也不敢逃跑。
系统仍然没有回应她。
陈澄就着送进来的冷水小口小口吃着昨天剩下的半片黑面包,将争取到的吐司藏进怀里。她成功说服他们把黑面包换成吐司,以便藏起来作为逃跑干粮,但长期饥饿和冷水刺激让她立刻被胃痛偷袭,不得不继续保持侧身蜷缩的姿势,双手压住腹部。
那三个男人就住在外面的大房间里,有床,有被子,有一口锅和一个小铁炉,偶尔会做饭,用食物的香气引诱陈澄签字。更多的时候他们会玩21点,轮流坐庄,用子弹代替筹码,大声抱怨想玩桥牌都凑不够人手。
昨天有个人提议教陈澄玩桥牌凑人数,还被另外两个人连声拒绝了。不过今天,疤脸男出去后,剩下两人并没有玩牌,而是打开了收音机。
陈澄之所以判断那是收音机而不是多出一个人,是因为在播出能听的声音之前,他们至少调试了半小时,又花了十几分钟换到正确的频率。等收音机里播放出铿锵有力的进行曲后,一阵冷兵器的“锵锵”响声又传来,像是在击剑。
为了转移对疼痛的注意,陈澄不得不强迫自己思考。
这里能使用收音机,说明附近有电波发射塔,人口还算稠密,可能在城郊。他们几个脸上有疤,又会击剑,还会点英语,可能受过大学教育,或者参加过民间的青年击剑协会,武力值和勇敢程度不是一般小绑匪能比拟的。
系统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一直不响应?
玛利亚还能变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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