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PVP

陈澄在一片温暖阳光的照射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处熟悉的街角,周围熙熙攘攘,人群和车流穿梭着。数秒之后,耳鸣消失,鼎沸的人声车马声传入大脑,这些人说话的口音竟然无比耳熟。
居然在刚到慕尼黑那晚那条巷子里。
她立刻低头查看自己,米白色棉纺衬衫,亚麻材质宝蓝色西装,同材质的裤子笔挺垂顺,但被毛呢黑大衣盖住大半,脚上则是一双小牛皮皮鞋。
这是路德维希·维特尔斯的衣服。
“统姐?”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版本更新。”
系统在她眼前展开光幕,此前仿佛画作的璀璨星河变成了太空望远镜才能拍下并后期合成的漆黑底色与绚烂星海。星海之中,无数星云分散排列,位于蛇夫座的蝴蝶星云扑闪粉色双翅、位于金牛座的蟹状星云舒展彩色螯肢、位于大麦哲伦星系的蜘蛛星云内正上演着知名的“死亡之吻”……而在正中间,三道仿佛昂首烈马的阴影傲然伫立。
“创生之柱?”
陈澄见过那张哈勃太空望远镜拍摄的经典照片,甚至用它当过一段时间电脑壁纸,知道它位于巨蛇座鹰状星云,里面孕育着一颗新的恒星,看似生机勃勃,但其实整个气体柱群早已被超新星冲击波摧毁,人们拍摄留存的不过是它坍缩前的遗照。
她伸手触碰缓缓涌动的三道阴影,任务框、抽卡池和图鉴依次蹦了出来,图鉴区甚至有一个代表新角色出现的小红点。她点开一看,一张SSR卡发出隐约红光,再想点开查看角色名和卡面时,却点不动。
“搞什么?”
“由于你没能获得对方的正式名称,不能算成功解锁。”
原来海纳是小名?陈澄内心顿时怅然:“不知道他退烧没?”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也不知道老父亲给的金表能不能再买回来:“我能给他设置特别提醒吗?”
“可以。”
系统在那张灰色卡面上标注一个红色五角星,弹出下拉框让陈澄选择提示音。
设置完后,陈澄又退出图鉴界面,去触碰气体柱中正闪亮孕育的恒星,角色栏随即弹到面前。她往下滑动想看足迹记录来找到小镇的名字,却发现系统内上一条记录还显示她在科隆火车站,最新一条记录里她已经回到慕尼黑。
她带着遗憾,又去摸那些漂亮的星云,一个弹出来记事本,一个弹出了背包,只有“死亡之吻”在被触碰到之后缓慢旋转着。
“喜欢吗?”
“……”陈澄不得不努力控制想骂人的冲动:“所以只更新一个背景?”
这波更新没有提前公告,差点害死她,要是现在能打分她一定要给零!
“当然不止更新背景,实际上更新的是游戏机制:现在可以匹配玩家了。”
陈澄的心头猛地一震。她玩过的乙女游戏都是单机的,玩家创建或选择角色来攻略游戏角色,偶尔有卡牌之间属性数值的PK。但依照这个游戏的情况,她很难想象跟别的玩家匹配完要做什么?街头斗殴?还是……
“然后呢?”
“没有然后,只是可以匹配到处于相同时间段的玩家,获知对方进度而已。”系统反问:“你不是有好几次问我其他人的进度吗?现在不用问了。”
听起来有点PVP的意思,但不算出格。
陈澄松了一口气。
缓慢旋转的“死亡之吻”停下,三颗简直要晃瞎眼的光点出现。
系统发出愉悦的笑声:“跟你在同一时间段的有三位玩家,都比你进度快。”
陈澄立刻环顾四周,想找到那些玩家打招呼加个好友聊聊天。不过周围的人行色匆匆,她没能发现哪些是玩家,只能猜测他们在同时间段不同地域。
她回到位于拜尔街的办公室,想看看失踪这些天里都发生了哪些大事。
戈培尔对她的突然到来表示震惊:“怎么专门跑一趟,还没让人去车站接您?”
“嗯?什么专门跑一趟?”
“您没看到我的信?”戈培尔从书房拿出一摞厚厚的文件,将陈澄推到办公桌前坐下,翻开文件给她看:“按照您的意思,我组织人手走遍了整个巴伐利亚所有村庄,调查当地土地耕种出产情况、农民收入情况,采访农民对宪法及其他法律条款的了解程度以及选举的参与度,汇总形成书面报告。”
这还是去年离开德国去美国前给戈培尔的任务。
陈澄大致翻了翻,第1-3页是所有参与调查的人员签名,承诺所有统计数据都真实有效。第4-10页则是各种数据统计结果,包括受访农民性别、年龄、地产面积、年租金等,也包括对法条的随机测试和参与选举的次数统计。
从第11页开始就是具体的采访记录,陈澄看了几眼就合上了。
“我有一阵没回柏林了,没看到您的信,请您把信的内容说一遍吧。”
戈培尔找了张椅子坐下,活动了一番右手,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件事就是这份书面报告,我们发现选举参与度不高的农民有这样一些特征:年纪偏大,负担着沉重的地租和赋税,又过了进城成为工人的最佳年纪,收入微薄。同样境遇的还有14-19岁结束义务教育的青年,没有钱继续升学,身体孱弱干不了重体力劳动,找不到工作。”
“普遍体弱?”
“他们体弱的原因也有统计。”戈培尔探过身体,翻到报告第8页:“体弱的原因大致可以分为三种,第一是先天体弱,因为母亲怀孕时营养不足或者患有遗传病;第二种是经历过1917年‘芜菁之冬’和1918年大流感,又在战后的饥荒和经济危机中侥幸存活,留下了病根;第三种是因为粮道封锁,家庭长期缺少足够的食物导致多病体弱。”
陈澄将目光挪到那些统计数字上,显然先天体弱的占比低于后两者。‘芜菁之冬’是一战期间英国封锁大西洋导致的大饥荒,德国在那个只能吃饲料用蔬菜的冬天饿死了几十万人;西班牙大流感则是终结一战的“上帝之手”,直接导致30%的德军士兵失去战斗力;还有签完停战协议后英国人仍然没有放开的海上粮道,经历这三关的小孩不死也丢半条命。
这些10后的孩子受益于魏玛法律规定的八年制初等义务教育,却不得不面临战后的粮食和岗位短缺,只能去流浪、打零工、当学徒或者回家种地。他们本该是国家的未来,可惜现在无处安放,将来都会变成实现希特勒野望的炮灰。
“女性呢?”
“还在农村的女性基本不参与选举,只在家做家务和打零工。”
全家的开支都依靠成年男性的劳动,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去年魏玛政府曾经对全国农庄进行过摸底统计,用20公顷和100公顷作为小中大三类庄园的划分标准,其中20公顷以下小农庄园约有304万个,占比达到47.2%,大部分集中在南德,而100公顷以上的大庄园约有1.8万个,占比只有20.2%,集中在北部平原普鲁士邦境内。
中小型农庄扛风险能力不强,1923年超通胀时就大批量破产被兼并,因此导致的暴力事件也层出不穷,可以想见1929年大萧条到来后,他们会遭遇什么。
“希特勒那边怎么样了?”
戈培尔伸出第二根手指:“这正是我信里提到的第二件事。希特勒虽然不能再公开演讲,但是他的党员们仍然在努力为他扩大影响力,包括重建‘青年同盟’,以及尝试合并‘日耳曼妇女骑士团’和‘学生联盟’。”
纳粹居然还走起了群众路线?施特拉塞教的?
陈澄倒抽一口凉气,低声问:“他们现在发动多少青少年和妇女了?”
“不多,这些加起来也不到三千人。”
一口气落了地,陈澄又放软身体。
“我们必须要抢在他们前面,把学生、妇女和青少年组织起来。”她下意识舔舔自己缺失的牙:“纳粹那种极端男权思想应该吸引不了多少妇女,但青少年学生太容易被演讲煽动了,必须先下手!”
“不,其实他们能吸引到很多女性。”戈培尔笑着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份报纸,展开来放到陈澄面前:“希特勒有专门的摄影师,为他和他的手下拍摄各种宣传照。”
那张报纸封面上的希特勒面容严肃,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留着标志性小胡子,穿着巴伐利亚传统皮短裤,确实有几分帅气。
各州禁止希特勒公开演讲,可没禁止希特勒在自己的报纸上放照片。
见她没有说话,戈培尔伸出第三根手指:“我要说的第三件事就是,如果您允许的话,我们也可以在报纸上刊登您的照片,您比希特勒受欢迎。”
“啊?”
“我们的报纸自己统计的数据,刊登您照片的销量更好些。”
“是么?”陈澄倒不介意拍照,毕竟玛利亚的样貌绝对不差,但这样一来就会导向个人崇拜,是不利于联合广大人民的:“如果真要宣传,不能只拍我一个人。要把您、夏莉、布赫卢克、救援队、学习班等都拍进去,我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戈培尔定定地看着陈澄,又笑了。
陈澄被他笑得摸不着头脑,难道策略不行被宣传大师嘲了?
“我想,您这句话,就是我选择您,不选择希特勒的原因吧。三年前认识施特拉塞先生后,我一度相信纳粹党能领导德国人民过上好日子。您对他们的否定导致我一度想过离职,不过我现在已经打消了这样的念头。”戈培尔目光灼灼地望着陈澄:“纳粹党知道听众想听什么,而您知道人民想要什么,跟着您才能带领德国走向更好的未来。”
陈澄瞪大眼睛。
戈培尔大佬真看得起她。
她其实不知道德国人想要什么,也许德国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想发泄对这些年动荡和落魄生活的不满。大部分德国人可能已经放弃思考,只要有人能给他们指明一个方向,不管能不能自圆其说,总有人会信。而小部分还在思考的德国人则基于自身利益,鼓吹自己的主张,这才导致了德国国内的各种思想分歧,党派斗争严重。
真要说德国人想要什么,那大概只有想要结束社会的分裂吧?
“如果您信任我的话,就把这件事交给我吧。”戈培尔的眼中亮起奋斗之光。
陈澄被他的眼神弄得心里毛毛的,犹豫着开口:“您要做什么?”
“我要为我们拍一部电影。”
希望不是要拍《意志的胜利》。
“拍我们的工作?”
“对!拍我们的工作,我们的团结,给每一个德意志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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