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培尔是那种虽然身材瘦小,行动也不太方便,但有十万分精力和热情的人。陈澄百分百相信他如果生活在一个和平的时期和平的国家,一定会是超级卷王,反卷老板加班给他创造工作内容的那种。
现在也是,戈培尔提出想拍电影,就立刻在本就饱和的日常工作中腾出时间写大纲、找编剧、找导演,找场地,找愿意出镜的人员,风风火火地行动起来。
陈澄本来以为自己出活动经费就行,没想到还得出镜。出镜几分钟也就算了,戈培尔还想拍她在慕尼黑大学对学生演讲的画面,甚至为她准备了一个半小时的演讲稿,要她真去演讲一回。作为对等回应,他甚至承诺自己也会去柏林大学、海德堡大学、波恩大学等高校巡回演讲。
她演讲水平菜得很,上次自己写稿子就翻过车,这次拿人家的稿子更加怕翻车,拼了老命花三天时间才背下来,为了方便记忆,还圈出不少关键词搭配好对应的演讲手势。
五一劳动节前的晚上,她就要赶鸭子上架去演讲。
那是个周五,陈澄本来以为没什么人,没想到这场演讲的地点选在慕尼黑大学主楼前,路德维希大街上,救援队的人负责搭讲台,架灯光,还承担起了仪仗队的工作。来来往往过路的人都可以驻足观望,搞得她异常紧张。
和上次一样,站在演讲台上只能看到底下黑压压一片人头,有的人为她鼓掌,有人试图喝倒彩,更多的人只是默默观望,等她发言。
陈澄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现场,又复习了一遍稿子,给自己加油打气,时间一到就上台开始背稿表演。因为紧张,她很快就开始漏词,为了转移听众注意她不得不加上更多肢体动作,打乱预定节奏的动作又导致她后面大片忘词,最后干脆摆烂。
“你真不打算让我托管?”
“闭嘴!”陈澄后退半步看台下:“每一个人的声音都应该被关注!我希望听到在场听众的声音,有人愿意上来说一说自己的想法吗?”
前排一个青年跳上来扑向话筒:“我希望政府能拒绝《凡尔赛条约》,或者至少修改一些条款,因为它会毁掉德国!”
底下相当一部分人欢呼回应。
“是的,《凡尔赛条约》里有一些过分的条款。我们必须认识到,德国确实主动挑起了战争,也遭遇了战场劣势,是需要赔偿的。但他们不能把赔偿全都平摊到人民身上,让牺牲生命饿着肚子的人民,还要继续饿着肚子缴纳赔款!”
又一个青年跳上来大喊:“犹太人!犹太人把持了我们国家,他们应该为德国现在的混乱负责!”
底下响应者居然也不少。
陈澄赶紧挽回局面:“这位同学,我觉得你说的有一些问题。犹太人和犹太人是不一样的!有一些犹太人为国家和世界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创立相对论的爱因斯坦先生就是犹太人,他让我们重新认识了世界!”
“犹太人中有好也有坏,德意志人,你们身边的人,也有好有坏!所以,我们不能以民族来笼统含糊地讨论一类人怎么样,我们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需要用更完善的法律来仔细甄别!让好人享受赞誉,让坏人得到惩罚!”
青年看着陈澄,像是打算抢话筒。
“我们德国是盛产思想者的国度,占据哲学殿堂的半壁江山!青年学生不能放弃思考!必须通过多听多看多思考来正确认识社会!不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陈澄举高手臂:“我们青年人要发出自己的声音!新一代的未来,要由新一代的青年决定!”
这句不在演讲稿上,是她自己的发挥,反正前面已经很拉胯了,也不差这点儿。
喊完话,她又把刚才的青年请下台,请更多人上来讲讲看法,对她认同的观点予以肯定,对她反对的观点给出理由驳斥,总算水完了40分钟。
演讲最后,她用上了戈培尔教她的手势,单手握拳在半空中挥舞:“无论读书、工作、务农、经商、从政,都是在用劳动创造更好的德国!明天就是五一劳动节!我在此祝各位劳动者节日快乐!也希望各位祝自己快乐!”
搞得像劳动节晚会结束语一样。
陈澄一下讲台就知道戈培尔多半要生气,立刻去帮助手们收拾演讲台,躲开对方。
但戈培尔找到她后,只是平静地告诉她:“经过统计,今天一共有大约7千人来听演讲,有31个人被您请上了演讲台。”
“我确实不太擅长演讲,还得劳烦您多费心。”
“您不必这样说,对青年学生而言,让他们能发出自己的声音,是很重要的。”戈培尔收起话筒:“如果这场演讲在室内,只面向学生,效果会更好。在路边有路人经过时,您会受到负面影响。”
这是什么治疗社恐的新方法吗?
“……我更希望以后没有我上台演讲的安排。”
戈培尔定定地看着她:“今天之前您或许还有选择的余地,今天之后,您必将走上全新的道路。”
陈澄愣住了。
这句话让她大脑乱成一团浆糊,她试图分析对方的意思,也靠着做了多年阅读理解锻炼出的功力成功解析出了一个结论,一个她并不想要的结论。
“我……我们回去吧。”
她逃也似的跳上布赫卢克的车回庄园。
开到半道,布赫卢克忽然问:“五月节了,明天去骑马吗?”
这老哥倒是心心念念想看陈澄骑马,一厢情愿地认为她是个赛马高手,让着他这个非骑兵出身的小少校。
“明天我得回柏林。”比不过还躲不过吗?
“您也太忙了,不打算给自己放个假吗?今晚的效果很好了,我在台下都忍不住向您行礼,您如果是领袖,一定会像腓特烈大帝那样。”
陈澄登时把脸皱成苦瓜:“别这样,都共和时代了。”
布赫卢克笑了:“三年前你要这么跟我说话,我肯定要生气。”
陈澄深以为然。三年前刚遇到布赫卢克时,对方甚至还是个封建余孽,正打算提枪上洛,与共和政府痛陈利害。但正如陈澄所料,大部分人怀念皇室,只是想回到稳定、繁荣、辉煌的时代。魏玛共和国成立之初到处是问题,民众自然反感,这两年经济发展迅速,社会也就趋向稳定。一旦社会稳定,习惯了没有皇帝的日子,保皇派也就没那么强势了。
麻烦的是三年后的1929大萧条,又会给魏玛致命一击。
见她不回应,布赫卢克又问:“您明天要走,那今晚办篝火晚会吧?”
他太积极了,陈澄不得不怀疑:“您有什么喜事要庆祝?”
“这是专为您送行的!”布赫卢克将车拐上乡村小道:“今晚是女巫之夜,您这个女巫明天就要走,岂不是正好?”
和暖春夜里,陈澄惊出一身冷汗,眼睛死死盯着前排开车的布赫卢克。
他什么时候意识到她是女性的?还知道她会改变身高,从而把她当成女巫?
她屏住呼吸,悄悄把手伸进怀里,摸到藏在衣服内袋里的手枪。她会开枪,但在高速行驶的汽车上杀了司机无异于自杀。
这辆车上只有两个人,如果布赫卢克希望制造一场车祸来杀掉她这个女巫,是非常简单的事。对方已经抢占先机,她还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露馅的。难道布赫卢克也是一个玩家,以为这是PVP游戏,所以打算干掉她?
见陈澄太久没说话,布赫卢克又道:“好吧,既然您不愿意,那我就和其他兄弟们玩儿,您早点休息。明天几点的车?我送您到车站。”
陈澄十分费解地松开握住手枪的手,现在她脑子里要思考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统姐,他真的发现我是女的了?”
系统懒洋洋地回复:“你太敏感了,埋头书本和网课让你跟身边人有距离感,也跟现实的德国文化脱节。很多德国人都把五一前一晚当作女巫之夜,传说中世纪时,女巫会在这一晚于山丘上起舞,等待长犄角的男性神灵前来密会。人们则会架起篝火,围着篝火唱歌跳舞,赶走坏女巫,后来就变成了庆祝五月到来的习俗。”
“我知道五月节,你别瞎扣我额度!我是问他叫我女巫这个事。”
“维特尔斯这个单词有女巫的意思。”
原来是虚惊一场。
陈澄松了一口气,向后一躺倚在车座上:“希望今晚过完能解锁危险预警功能,不然我这一天天的,早晚被吓死。”
“90%的概率都解锁不了的话,以后你别叫我统姐了,我叫你非酋姐吧。”
陈澄被逗笑了,笑了没两声,想起戈培尔的话,咧开的嘴角又耷拉下来:“升级任务4之后是什么?”
“过了今晚你就知道了。”
“你们这个游戏,没有玩家对战玩家的游戏设定吧?”
“以后你就知道了。”
“不能提前说说吗?”
“总是帮你作弊我会被警告的,你进度太慢了。”
一提到任务陈澄就头疼,只好作罢,直接回复布赫卢克:“一起玩吧,我明天可以晚点再回柏林。”
布赫卢克一脚油门冲破黑暗,声音无比欢快:“五月节快乐!”
那天晚上,布赫卢克指挥手下在庄园训练场上架起一丛篝火,拉着陈澄和整个庄园的人一起烧烤、喝酒、唱歌、跳舞。士兵们唱陈澄没听过的《黑褐色的榛子》,也唱她听过的《我们希望威廉老皇帝回来》,本地人哼着欢快的约德尔调,外地人则唱起不知名的进行曲,还用烧烤架打拍子。
陈澄头一次知道那首她以为是封建余孽召唤曲的民歌其实还挺环保,歌词里说一百年前,莱茵河水清澈,空气未受污染,易北河的水可以直饮而不生病;也是头一次知道德国民歌除了铿锵有力,也可以凄婉悲伤:庄园的厨娘唱起了《雪落时分》,于是她知道了一个流传已久的悲剧爱情故事,想起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零点到来时,大家一起举杯欢呼。
陈澄也跟着举起酒杯,但一声电铃响声及时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她打开光幕一看,升级任务4完成,升级任务5是活过1926年12月30日,这半年多的时间里想必又有大事发生。她也获得了一些奖励,解锁了危险预警功能,现在光幕中间有一个被打了红叉的啤酒杯正在闪烁,提示她不能喝酒。
她伸手去点那个啤酒杯,跳转到了角色栏特质区域。
玛利亚居然对酒精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