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动员令

时隔5年,陈澄再次发出紧急令,让各大区救援总队负责人警惕随时可能出现的大规模流血冲突,带好所有防具、武器和医疗设备,加强巡逻。一旦德共和警察及纳粹党员之间爆发肢体冲突,立刻上前救援。
4月底,柏林游行人数破百万。跟1923年的鲁尔一样,各方势力都在往柏林这个火药桶里装药,你来我往,越装越满,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极限,但都清楚地知道每过一天都更接近爆发。
什么时候会爆发呢?
有人说是五一,因为那天是劳动节,也是巴伐利亚苏维埃被政府军镇压的日子。
五一前两天,傍晚时分,陈澄悄悄前往李卜克内西大楼,见到了台尔曼。
以她如今的身份,想约见台尔曼已经很难了,此前几封写过去的信也没有收到回应,要不是提前得知他今天下午有空,她也不会冒险过来。
“你打算再次起义吗?”
台尔曼站在办公桌旁,面对闯进办公室的人,既没有呼叫安保人员把她赶出去,也没有招呼她坐下,只是慢慢从办公区域往外走。
“你怎么进来的?”
“砸钱。”
德共经费紧缺得很,买通秘书获知台尔曼的部分行程并不是难事。她本来以为难的是混进德共总部,没想到由于内部激烈的肃清异己行为和成员频繁入党退党,总部安保形同虚设,任何外来人员都会被轻易放行。
对方听完就是一声冷笑。
“再过两天就是劳动节了,你应该有别的打算吧?”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陈澄“啧”了一声:“警察不会放任罢工游行的人越来越多,一定会想办法干预,不是强制驱离就是暴力镇压,你必须采取行动!”她上前一步:“要么展开谈判,迫使政府放弃解散联盟,要么干脆再次起义。”
台尔曼拽了拽领口,没有说话。
“如果你愿意谈判,我可以尝试做调停人。”收获又一声冷笑后,她接着往前一步:“如果你打算起义,我也能协助你。我手下大约有27万准军事力量,其中17万可以被调用。另外,我有重机枪、食物和一些装甲车辆储备,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提供。”
虽然没把握是否能调用布赫卢克的部下协助德共,但文特尔的手下包括他本人是完全听令于她的,而属于布赫卢克领导的几个大区的基层队员里,布赫卢克和文特尔手下势力相当,不出力也不太可能添乱。100万青壮年工人,17万训练有素的预备役士兵和30多万红色阵线战士联盟成员,足够应对柏林地区规模不到5万的警察和驻军了。
总不能被警察打出来1:30的交换比吧?
在冯·兴登堡没有做最终决定前,她最后再给德共,也给自己一次机会,如果台尔曼决定起义,她将尽自己所能协助对方。
出乎意料的是,台尔曼反问她:“你知道防卫军和苏联有军事合作吗?”
陈澄一愣。
她当然知道,但台尔曼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迟疑被视作默认,台尔曼点点头:“看来你知道,甚至参与其中,对吗?”
犹豫片刻,她还是承认了:“苏联需要德国的工业扶持,德国需要贴近苏联以打破外交困境,双方很早之前就合作了。”
“你投资了军工厂?”
陈澄点头。
“那你知道他们把手榴弹运到德国,送给防卫军吗?”
啊?慈父在德国也搞两头下注?
她用表情回复了这个问题。她不知道有这一出,而且,要是防卫军也装备了以装药量大闻名的苏制手榴弹,那起义成功的概率还得往下跌一点儿。
台尔曼沉默片刻,又问:“你认识弗里茨·埃斯勒吗?”
陈澄用力摇头。
德国有太多弗里茨,埃斯勒不是可收集的角色,也没那么出名,就算见过也忘了。
他又沉默下来,起身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面上思虑深重又透着焦急,但半句疑惑或担忧也不肯透露出来。
陈澄只好傻站着乱看,等他回复。
书桌上有幅小型油画,画着一个长着白色卷发,穿红马甲,身披蓝绶带的人。
“这是哪位?”她悄悄问系统。
“卡尔·彼得·乌尔里希·冯·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戈托夫。”
这串名字镇住了陈澄:“老冯爷是吧?”
“也许你更熟悉的称呼是,彼得三世,叶卡捷琳娜二世的丈夫。”
嚯!原来是这位!难怪“von”后面跟的地名这么多,面积这么大。
彼得三世是普鲁士王公子弟,第一个德意志人沙皇,在位期间强迫沙俄军队普鲁士化,把打了七年占领的普鲁士领土全还了回去,对待普鲁士的态度堪称“跪舔”,在位六个月就被妻子叶卡捷琳娜二世推翻了。
而现在风水轮流转,德共对苏联的态度又微妙起来。
果然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见到这幅画像,陈澄心里涌起不太好的预感。不会吧不会吧?德共知道德国和苏联在进行秘密军事合作,还要接受苏联人提供苏联武器让防卫军镇压他们?
台尔曼停住脚步,看着她,再次松了松领口。
“他是个飞行员,在利佩茨克接受飞行训练,因故坠亡,遗体被以‘零件’的名义运回国了。”他补充:“他和两个哥哥都是我们的人,格哈特半年前刚被调往国外获取情报,汉斯一直在柏林组织工人运动,他的姐姐是露丝·费舍尔。”
“……”
这一瞬间,陈澄想了很多。
2月26日,因为收到梅博士观看M20飞机试飞的邀请,以及知道在这场试飞中飞行员汉斯·哈克曼会坠亡,她提前去现场检查了飞机状态、发动机、降落伞、试验阶段的弹射座椅,甚至提前安排医疗队等候一旁,生怕悲剧发生。
但哈克曼还是跳伞失败,擦着她伸出的手臂摔成一滩红色橡皮泥。
那些“零件”,是她送去利佩茨克的Bf-109F制造的吗?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手上早已沾满鲜血了?
“如果我选择起义,你要怎么帮我?”
眼前的红色橡皮泥忽然变得清晰,变成一面红旗。台尔曼擎着红旗,快步过来关上办公室的门,在办公桌上铺开一张柏林地图,吸引着她上前,说出自己的计划。
“我可以提前调动梅克伦堡大区和汉诺威大区的救援队来柏林。”她声音有点哑:“五一前,他们可以在柏林郊区的利希特费尔德、林登贝格、施潘道、兰斯多夫四个地方潜伏起来,等行动开始就立刻往市中心聚集。留在柏林的部分队员会重点布控勃兰登堡门到亚历山大广场一线和威廉街-波兹坦街-班德勒大街这条折线,它们连起来形成的区域是政府部门的命脉,围三面放一面,再在柏林工业大学埋伏一支你们的人。”
“柏林警察没有太强的火力,只有几辆装甲车和一些轻武器,需要警惕的对手是柏林卫戍团,他们大概有8个连1300人左右,配备机枪、手榴弹和轻型迫击炮。另外,驻扎在利希特费尔德的第9步兵团2营和驻扎在施潘道的3营也可能以最快速度出动,他们大约有2000人,可能有装甲车和口径更大的火炮。”
台尔曼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你有多大把握突入国会大厦?”
突入国会大厦并不是难事,门口只有两个卫兵站岗,挑一个国会开会的时间动手,能把守卫和议员们一网打尽,迫使他们重新投票,抢到先手。麻烦的是怎么尽量避免跟正规军交火,柏林是德国第三军区驻地所在,一旦惊动军区,正规军响应太快了。
“只是突入国会大厦,有70%的把握,但如果在控制议员前惊动了防卫军,成功率就很低了。”她敲敲脑子期待灵光一现:“柏林军区司令奥托·哈斯将军是1923年跟苏联谈判秘密军事合作的代表团领队,能不能争取他……”
“不,不能这么做。”
陈澄不敲头了,现在等台尔曼的灵光一现。
台尔曼抬头盯着她:“你有把握提前杀掉他吗?”
“奥托·哈斯?”
“不,冯·塞克特。兴登堡常年住在东普鲁士,防卫军在柏林最大的依仗就是这个前陆军司令,杀了他再争取非贵族出身的将领更容易。”
几乎就在瞬间,陈澄又回想起1924年底那次炸弹袭击事件,来调查的警察说,左翼分子试图刺杀冯·塞克特。因为执行任务的是俄国的极左,她还以为台尔曼不知情。
冯·塞克特是贵族出身,是该死的保皇派,但他确实一手缔造了魏玛防卫军,在军队中,尤其是士兵和中下层军官中的威望很高。他可以被审判,被处死,但不能被暗杀,这样会失去大量本可以争取的力量。
她这么想,却很难冒着摧毁她跟台尔曼之间信任的风险把这些话说出来。那点信任此前已经被摧毁了,现在刚重建,细若蛛丝,经不起一点风雨。
沉默被台尔曼看在眼里,也被放在心上,但并没有理解。
“我知道,你跟那个保皇派老头走得很近,你舍不得。”
“他的功过应该由法律来审判。”
或者让他尽早去中国支援军队建设,训练抗日队伍。
“现行法律只会保护他这样的人,法官偏袒保皇派也不是一天两天一次两次了,你忘了前年的事了?他敢在那时候邀请威廉皇储阅兵,就是有恃无恐!”
“那是个误会,是他手下军官冯·施莱彻尔设下的套,目的是把他清理出陆军。”
台尔曼又开始扯领口。
他穿了身黑西装,脖子里系着红色领带,大概是不喜欢这种被束缚的感觉,一直在扯领带,现在不仅领结被扯开了,衬衣纽扣也被扯开了两颗。
“你在替他说话?即使1926年那次他不是故意邀请威廉皇储的,你敢说他就没有复辟的想法?”
“……”冯·塞克特虽然不是狂热的君主主义者,但确实是保皇派。
陈澄无法反驳,也不敢再跟台尔曼吵架,只好闭嘴。
台尔曼也意识到陈澄不是德共党员,他可以指责她的言行,却没办法强令她听从指挥,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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