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赠军刀

五一当天,全国各大城市热闹非凡,柏林更是盛况空前。步伐整齐的“红色阵线战士联盟”高举标语牌和领袖画像,在柏林各处工人的簇拥和欢呼下朝着政府驻地进发,所到之处无不引起警察的高度警惕。
这次,他们只是抗议政府解散他们的联盟,没有做出太过激的举动。因此,警察也没有贸然开枪。倒是纳粹的冲锋队违反了柏林限制政治性街头斗殴的法令,跟多个街区的游行人群大打出手,一度造成治安混乱和交通堵塞。
陈澄没有出门,窝在公寓里陪露伊莎。
学了快一年,露伊莎已经能使用德语进行日常交流和阅读,也是时候上中学了。可惜现在的德国青年运动如火如荼,教育上又有不少照抄帝德的东西,还有一大群希特勒青年团、俾斯麦青年团,甚至兴登堡青年团的小男生们到处发泄爆棚的精力,她不放心让露伊莎去学校,又跟鲁特曼小姐续签了一年合同。
不过现在,露伊莎也在用可爱的萝莉音朗读让陈澄无比糟心的诗歌:
“Festen Muth in schwerem Leiden,Hülfe, wo die Unschuld weint,
Ewigkeit geschwor’nen Eiden,Wahrheit gegen Freund und Feind,
Männerstolz vor Königsthronen,——
Brüder, gält es Gut und Blut ——
Dem Verdienste seine Kronen,Untergang der Lügenbrut.”
这段《欢乐颂》来自德国著名大诗人弗里德里希·席勒,翻译成中文是:
“在沉重的痛苦中要拿出勇气,对于流泪的无辜者要加以援手。
已经发出的誓言要永远坚守,要实事求是对待敌人和朋友。
在国王的驾前要保持男子的尊严——
弟兄们,生命财产不足惜——
让有功绩的人戴上花冠,让欺瞒之徒趋于毁灭!”
陈澄面目扭曲地搂住露伊莎,打断她扎心的朗读:“真棒,中午打算吃什么呀?”
“夏莉要给我做咖喱香肠,还有炖猪肘。”露伊莎仰头看着陈澄:“路德,我不想吃猪肘,想吃鸡蛋布丁,就是那种,卡尔会做的鸡蛋布丁。”
露伊莎一直把水蒸蛋和双皮奶叫作鸡蛋布丁和牛奶布丁,拒绝接受本来称呼以及食用真正的布丁。陈澄纠正了几次,未果,也就随她去,揉了揉小姑娘的辫子,笑着应允:“好,我来给你做。”
“我能尝尝吗?”一个熟悉的苍老声音传来。
陈澄从沙发上起身,扭头一看,才发现公寓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冯·塞克特穿着挂上校军衔的魏玛军装,站在门口两个保镖中间,透过单片眼镜缓慢地打量屋内。
这倒是一位稀客。
“您要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安排人去接您。”
冯·塞克特往里走了几步,关上大门,看了眼露伊莎,低声道:“从前年开始,布赫卢克向我汇报你行踪的频率越来越低,这一次又断联三个月,我只能亲自过来看看,你在做什么事情。”
对于布赫卢克替冯·塞克特监视自己这件事,陈澄没有感到意外。从一开始,戈培尔就提醒过她,不要太相信花钱收编的黑色国防军。冯·塞克特毕竟是布赫卢克的老上级,听令很正常,倒是他自己开诚布公地说破这件事让她颇感惊讶。
“除了竞选演讲和陪伴亲友,我什么也没干。”她撸起袖子,继续朝厨房走去,敞着厨房的门,一边准备材料做水蒸蛋,一边招呼露伊莎:“给冯·塞克特先生倒杯茶,然后给夏莉打电话,让他们待会儿过来吃饭。”
露伊莎如同一阵小旋风似的冲到冯·塞克特面前,仰起头看了看这个面无表情的老人,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冯·塞克特先生,您想喝红茶、绿茶还是花果茶呢?”
冯·塞克特低头看她:“你的牙缺了一截。”
露伊莎换牙跟他喝什么茶有关系吗?
“我还不能喝茶,只能喝牛奶,您也想来一点甜牛奶吗?”她从客厅一角的储物柜里拿出玻璃瓶装的牛奶,递给冯·塞克特:“是早上工人阿姨刚送来的,新鲜的。”
冯·塞克特接过牛奶,打开,又还给她:“你喝吧。”
露伊莎没有接,而是又去拿了一瓶牛奶,自己打开,用像模像样的德语和冯·塞克特手里的玻璃瓶撞了下瓶口:“干杯~祝您胃口好!”
陈澄在厨房偷偷看完这一幕,忐忑的心终于放下。她迅速将鸡蛋打散加水加盐,放入蒸锅,等待鸡蛋蒸熟的同时,她开始切土豆,泡进水里以防氧化,准备里脊肉和番茄酱,再给番茄切好十字花刀,用蒸鸡蛋的水烫一下,剥去番茄外皮,开始做饭。
等夏莉和布赫卢克到的时候,土豆炖牛肉、糖醋里脊、茄汁通心粉等已经上桌。
“戈培尔博士呢?”
“跟女朋友约会去了。”
戈培尔确实精力旺盛,一边帮陈澄竞选,一边又交了个女朋友,不过还没正式带到大家面前,只知道是个金发的高挑美人。
夏莉坐到露伊莎旁边,布赫卢克十分拘谨地挨着冯·塞克特坐下,陈澄则端着一大碗高汤芦笋,坐到冯·塞克特的另一边,抄起勺子㧟了一勺:“您要来点吗?新鲜的白芦笋,早上刚送过来。”
冯·塞克特深深看她一眼,点头。
分餐结束,开始吃饭。因为有冯·塞克特在场,加上楼下不时传来游行者喊口号的声音,这顿饭颇为尴尬,连一向活泼的露伊莎都没说话,吃完自己盘子里的食物就回房了。布赫卢克紧随其后,吃完就告辞,简直像落荒而逃。夏莉用带来的面包收拾完盘子里残留的番茄酱后,也跟着去了露伊莎的房间。
现在,餐桌上只有冯·塞克特和陈澄。
陈澄喜欢吃糖醋口味的一切食物,但并不喜欢拿面包擦干净残留的酱汁,因此吃完就打算收拾碗碟,立刻就被冯·塞克特叫住了:“吃干净。”
外出赴宴吃擦盘子的面包是礼节需要,在自己家还得守规矩呢?她感到莫名,拿过一片吐司慢慢擦拭盘子上的糖醋汁,借机询问对方的来意:“您专程过来一趟,不是为了监督我执行餐桌礼仪吧?”
“是。”
陈澄脑门上窜出无数个问号。
老头没有孩子,难道退休了闲得慌,出来找事?
“我知道巴伐利亚人向来比较粗鲁,但您往后应该更重视礼仪一些。”
“……”怎么对她一边开地图炮,一边用上敬语?以及,她不觉得拿面包擦盘子上残留的汁水然后吃掉面包是什么得体的礼仪。
冯·塞克特环视一圈,最后看向露伊莎的房间:“那是您的女友?”
“夏莉?夏莉不是我的女友。她以前是我雇来的生活助理,后来是我庄园的管家和补习班的校长。”当然,现在的夏莉已经是社民党党员,即将参选柏林市议员。
“那个小姑娘,是您的亲妹妹?”
“朋友的妹妹,托付给我照顾了。”
冯·塞克特点头,又一次环视这间公寓:“以您的财力,不至于买不起别墅,为什么会住在小公寓里呢?”
“……”这小公寓可是个标准的四室。
陈澄被对方左一个“您”右一个“您”弄得心中忐忑,斟酌片刻才道:“太空了住着不舒服,而且,露伊莎喜欢去蒂尔加滕公园玩,这里比较近。”
冯·塞克特再一次点头,拿过一片面包开始擦盘子。
“您做的菜味道很不错,但男人最好还是在事业上驰骋。”
可能是顾忌到陈澄的身体条件,他倒没说男人该在军队中建功立业。
这不是典型的“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吗?老头看着不像这样的人啊?陈澄对对方的来意更加费解,想了想,反驳道:“我认为我们德意志的男儿应该是全能的人才,无论大事小事都应该尽力做到最好。况且您是尊贵的客人,我应该拿出最好的食物来招待您。要是您能提前告知我,我还能准备更好的食材,做出更好的菜。”
说完,她自己差点笑出声。不知道冯·塞克特有没有品味出来她话里的深层含义,不过表层含义他肯定懂了,因为他随即从腰间解下一把军刀,双手递给她。
“这是我此次前来送您的礼物。”
颇有种曹操献刀的既视感。陈澄一边努力压制吐槽的欲望,一边接过军刀。
这柄军刀长度大约36-40厘米,刀鞘是黑色的,摸起来还挺顺滑,有细微的皮质凹凸感,刀柄顶端有一个鹰嘴状突出的装饰。她握住刀柄抽出来一看,刀身雪亮带放血槽,刀背有锋利的锯齿,还开过刃。
“谢谢,我很喜欢。”
她往冯·塞克特手中放入一枚金币当作回礼。
冯·塞克特又沉默片刻,再次环视四周,然后低声道:“总统阁下已经同意了您的请求,不过有几个条件,您能达成,总统阁下才会支持您。”
原来是……她的心情立刻复杂起来:“您说。”
“第一,您必须在本次国会选举中获得超过5%的选票;第二,您必须能够自己组建稳定的内阁;第三,保留格勒纳的国防部长职位;第四,您必须支持重整军备;第五,一旦发生战争,您必须立刻被编入预备队,接受上级指挥。”
“……”
这几个条件翻译一下就是,冯·兴登堡将不会给予除口头任命外的任何支持,所有问题都得由她自己解决,不能组成稳定的内阁执政也只能怪她自己不争气,但对她的掌控将空前加强。尤其是一旦发生战争,她作为总理被编入预备队,最高上级是三军总司令冯·兴登堡本人,意味着德国将无缝切换到军政府。
在理解消化这些条件后,陈澄再看手上这把刀的心情就更加复杂了。
很显然,这是一把军官指挥刀,接受它的意义不言自明。
冯·塞克特也看了眼军刀,补充道:“当然,即使发生战争,因为您是独生子,以及拥有重要战略价值,不会立刻被派往前线。”
那是,战争初期她这种辣鸡连填线都轮不上,战争后期人打没了,她这种没缺胳膊少腿的说不定还能混个军官当当。
但这不是她自己费了大力气去争取的吗?
“还挺……刺激。”她默默地想。
“神经科学研究表明,7-12岁的儿童前额叶皮层尚未发育成熟,对危险的认知与成人存在本质差异。在人类进化进程中,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本就应该通过适度冒险完成自我认知。”系统放出了久违的知性女声,像一位师长:“祝贺你迈出成长的一大步。”
陈澄微笑着起身,冲冯·塞克特敬了个军礼。
“我已准备好为德意志国奉献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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