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8日上午,内阁名单经国会表决通过,陈澄在国会大厦发表就职演讲,并与11名内阁成员一起合影留念。合影之后,为了表示对她的支持,冯·兴登堡邀请她和她的内阁成员们在国会大厦门口检阅了柏林卫戍团。
这算是陈澄第一次站在视野这么好的位置观看部队行进,普鲁士正步确实赏心悦目,如果没有两旁不断按下快门的记者来晃眼睛就更好了。
可惜,作为德国乃至欧洲最年轻的总理,她的上台必然会引起广泛关注。从任命下来到完成就职宣誓的这一个月里,道贺的人快把办公室电话打爆了,信箱更是天天爆满,出门就有记者蹲守拍照,相熟或不相熟的人发来的邀约一封接一封,要不是还有戈培尔帮忙应对,她连阖眼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搞政治果然不是份好工作,996都是奢望,007才是常态。
检阅完军队,陈澄前往总理府就职。
这是她第三次来这座漂亮的洛可可可风建筑,前两次是拜访,这次是入住。还是那位熟悉的秘书站在门口迎接她,这次,对方前面多了个西装男,旁边多了个西装男,身后也有不少西装男和零星几名女性,远看过去简直“黑云压城城欲摧”。
最前面的西装男挂着微笑上前介绍自己:“总理阁下,您好,我是总理国务秘书海因里希·冯·施佩。”
啊,是属于她的汉弗莱。
没等她惊叹这是个冯爷,他又示意身后见过两面的眼熟秘书和旁边打着深蓝色条纹领带的年轻秘书:“这是我的私人秘书卡尔-乌尔里希·冯·毕洛和您的办公室主任兼私人秘书赫尔曼·冯·登霍夫。”
“……”救命,被冯爷包围了:“各位,上午好。”
冯·施佩没有要继续介绍后面那些西装男的意思,一个眼神递过去,这些人就自动分开让出道路。他伸出一只手示意:“总理阁下,请允许我为您介绍总理府的情况。”
“谢谢您。”
她被英国政治剧里文官的长难句吓到过,非常担心德国佬也给她来这一出。打完招呼后她真心实意地道了谢,以为这些人只是名字长点,没想到随后的介绍里他用上了超长的专有复合词和傻逼的可分动词,一句话说完从门口走进楼里了,她才听到动词是什么。
“总理府现有包括我们三人在内的191名各级工作人员,总理国务秘书主管总理府内外一切事务,包括部门间协调和为您的决策提供参谋等工作,办公室主任兼私人秘书只服务于您个人,主要负责日程安排、会议记录、媒体交流等。”
“总理办公室下属18个处,其中12个处平行对应政府的12个部门,另外6个处是跨部门处,用于协调政府、议会及地方多个部门的工作。跨部门处有专门对接巴伐利亚、萨克森、汉诺威、符腾堡以及东普鲁士的工作人员……”
陈澄知道打断别人说话非常不礼貌,所以她精心挑了个对方换气的档口插话:“请等一下,如果我想获得鲁尔区五金工会集体合同事件相关的资料,应该找谁?”
冯·施佩一愣:“那件事情已经结束了,如果您想要详细资料,我可以去整理。”
这招眼熟啊!拖延战术!
陈澄觉得自己压中了题,莫名兴奋:“不,我想要上一任总理看过的那份资料。”
“因为这件事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资料可能更新不及时……”
“我只需要一开始那份。”
对方点点头,一个西装男立刻离开队伍进了间办公室。
“好的,如果您想的话。稍后克莱尔会把资料送到您的办公室。”冯·施佩继续往前走:“现在请允许我为您介绍这座建筑的区域划分,一楼是所有秘书们的办公区域,包括办公室、会议室和餐厅,但不包括国务秘书和您的私人秘书的办公室,我们的办公室和您的办公室、会客室、私人会客室、会议室等,都在二楼,二楼左右两侧各有一个突出的阳台,可以俯瞰大街。三楼是您和家眷的居住区域……”
他扭头看着夏莉和鲁特曼:“请问哪一位是维特尔斯夫人?”
“都不是,夏莉小姐是我的朋友,柏林市议员,鲁特曼小姐是我妹妹的家庭教师。”陈澄牵起露伊莎的手,把三位女眷交给文特尔和布赫卢克:“请安顿好她们。”
然后,她快乐地窜进西装男消失的那间办公室,拿到想要的文件,无视冯·施佩的阻拦,跳上汽车接到米勒,赶赴鲁尔区。
路上,她翻开了厚厚的文档。
这场仲裁风波缘起于今年年初,鲁尔区五金工会宣布一批集体合同到期,希望与雇主谈判工资涨幅,将所有工人的计时工资增长15芬尼,但企业方认为经济衰退,只愿意给收入最低的工人增加少量工资,工会不同意,双方闹到了地区仲裁机构。
地方仲裁机构打算折中处理,裁定资方必须全面提高时薪6芬尼,工会接受了,但资方不接受,又闹到了内阁,最终引得内政部长亲自过来仲裁调停。当时的内政部长临近任期结束,只想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最终裁决结果变成当年12月31日前,涨幅6芬尼仍然有效,但从次年起,涨幅将变成4芬尼。
这个结果自然无法让双方都满意,工人们直接罢工,资方干脆成立斗争基金,集资反抗政府的仲裁制度。
看完事件报告,陈澄简直想骂人。6芬尼是什么概念?100芬尼等于1马克,去年德国各行业工人年均工资2080马克,采矿业相关雇员的年均工资超过2200马克。年均工资2080马克是什么水平?一个国会议员每个月光补贴就有500马克。
米勒接过那份事件报告,随口问:“什么样的急事让您延后了记者发布会?”
除紧急情况外,新总理就职后召开记者发布会算是个惯例。这期间,她的一言一行往往会成为报纸头条,作为民众初次了解新总理的窗口。
当然,新总理延后记者发布会直奔鲁尔,也会成为报纸头条。
陈澄无暇回答,甚至无暇思考胡根贝格主导下的报纸和电台新闻会怎么对此大作文章,试图用自己看政治剧学到的浅薄知识思考解决办法。
这点工资涨幅肯定是不可接受的,必须争取到原定的15芬尼涨幅,或者维持6芬尼涨幅的同时附加一点别的奖金,比如年终奖,这样工人和工会的不满就能暂时平息,给她缓冲时间。麻烦的是怎么说服资本家同意这件事,他们连普涨4芬尼都不肯。
站在资本家的角度,不肯普涨工资似乎也有点道理。因为《道威斯计划》和巨额赔款的影响,很多工厂现在都是负债经营,去年还是个贸易逆差大年,逆差额高达33.12亿马克,间接导致去年柏林股市崩溃。想必各家工厂都囤了不少货卖不出去,没多少流动资金来发工资和还钱。
涨,工厂破产,工人失业;不涨,工人生存艰难。
想来想去,最简单的办法居然是直接赖掉战争赔款。但德国确实挑起了战争,不赔钱说不过去。
陈澄抿唇,实在无语。
所以希特勒就是美国佬扶持起来的吧?直接资助资金和人才让他壮大,间接打击魏玛政府方便他上台,允许他赖掉上千亿马克外债帮他坐稳总理位置,真是尽心尽力。
“您难道是去改变仲裁结果的?”米勒递还报告,眉头紧锁如车辙:“我必须向您重申,工人们要求涨薪是合情合理合法的,资本家拿走了工人劳动的全部成果,却只给少量的回报,这就是剥削!如果您还要降低涨幅,我就辞职!”
“……”
陈澄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您不必向我重申这些话,这毫无用处,事情并不是您说服我就能得到妥善解决的,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钱。”她收好报告,仰躺在车后座上,为今晚的战斗闭目养神:“工人要求涨工资是正确的,企业涨不了太多工资也是客观事实。他们有大量负债,又要受到市场紧缩和国外资本的冲击,一旦他们倒下,别说涨工资了,能不能保住工作都不好说。所以,想要资本家涨工资,就要解决他们的货卖不出去和负债过多的问题。”
“您打算怎么做?您近期有出访计划?”
出访国外谈几个贸易大单确实能缓解下恐怖的贸易逆差,但这是普适性的,具体到五金行业里不一定能有多少收获。何况德国的传统盟友全都因战败过得惨兮兮,新盟友苏联又准备自己搞工业化,进口量肯定减少。
“以后大概会有吧。”早晚还得找沙特老哥聊聊:“现在要解决的是工人罢工和企业反对政府仲裁的问题,必须有人站出来作出承诺。”
米勒沉默片刻,低声问:“您要我承诺什么?”
陈澄睁开眼睛。
要是按历史线,赫尔曼·米勒才是正经的总理,该作出承诺的人。但很可惜,因为他出身社民党,右翼骂他们是“十一月罪人”,左翼骂他们是“工人叛徒”,资本家更是天然就不信任他们。米勒是个好人,但他的信用早已破产。
“不,要作出承诺的人是我。”
她是政坛新秀,在摸不清她底细前,没人会冒着得罪总理的风险坚决质疑她。相反,因为她是个1918年都还没有投票权的新资本家,上述几条米勒身上的debuff,放在她身上都不会生效。
米勒的表情看起来一言难尽。
不过陈澄不打算详细解释她要做什么,宝贵的时间要用来制定更多预案。
“如果说真有什么需要您承诺的话,大概就是管理好警察队伍吧。我希望您尽全力支持打击制毒贩毒、杀人和拐卖,清理国内的黑帮。”她想起了电视剧台词:“政府不关乎善与恶,只关乎治与乱。您负责平息罪犯制造的混乱,我则负责平息前任内政部长的错误决定导致的混乱。”
直到这时,米勒才想起来问:“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您要怎么平息?”
“我们要去埃森。”她又闭上眼睛,继续斟酌措辞:“我让人约见了五金行业企业代表和鲁尔区的企业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