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队异常的调动想完全瞒过其他内阁成员和防卫军是不可能的。好在事以密成,陈澄就连自己人都瞒着,更不可能泄露给别人。他们只知道救援队倾巢出动,不知道目的是什么,是控制反对扩军的共和派?还是控制支持《杨格计划》的妥协派?还是皇族?还是纳粹?还是德共?还是别的什么?
不确定目的之前,没人会轻举妄动,等确定目的,她已经布置好烟雾弹,完成了想做的事,也争取到防卫军的中立,木已成舟。
她后来才知道,在行动开始后3个小时,防卫军在汉诺威、斯图加特和慕尼黑等地的司令部也收到了消息。军区司令们不明真相,前后往柏林国防部打了好多通电话,不是占线就是没人接,最后谁也没敢动,眼睁睁看着救援队包围了一座又一座宫殿、城堡和庄园。
而据戈培尔称,冯·施莱彻尔收到消息的时间只略早于格勒纳。前者在会客室门外苦等许久仍未得到接见,直接强势闯进去,打断戈培尔跟格勒纳的会谈,要求防卫军出动镇压救援队的行动。
格勒纳一开始坚持要得到详细情况汇报,再请示总统冯·兴登堡的意思,后来拗不过冯·施莱彻尔,当面往东普鲁士连打三通电话,都被冯·兴登堡拒接。
戈培尔乘势暗示:“三通电话打过去,总统阁下即使睡了也会让秘书回话吧。”
拒接的行为已经表明老总统的态度。
冯·施莱彻尔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而戈培尔足足将格勒纳拖到陈澄从波兹坦返回柏林才从容告辞。
陈澄拍了拍戈培尔的肩,感叹SSR不愧是SSR。
戈培尔顺势窝进沙发里,长出一口气:“您的安排实在是太突然了,很庆幸我没有辜负您的信任,但冯·施莱彻尔将军可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人。”
“正因为突然,才能成功,但我们还不能松懈。”
“您还有什么打算?”
“您知道美国的股市崩溃吧?”
戈培尔点头。
“财团们不会眼睁睁看着股市崩溃,财产蒸发,必然从欧洲撤资回援救市。”
剩下的话不用她明说。德国的经济就是靠对外借钱撑起来的,最大的债主就是美国,一旦美国人撤资,德国经济也得崩溃。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戈培尔稍稍坐直身体:“您需要我做什么?”
“我已经让布赫卢克提前在所有银行和证券交易所布控,阻止开门营业和限制人流量,管控住金融外汇,就还有一线生机。”她扶起熬了一夜的戈培尔:“现在,我们要呼吁民众跟我们共渡难关。”
这是她的烟雾弹。在包围王室产业的同时,重要城市的救援队同样包围了银行和证券交易所,即使有人注意到她的人到了宫殿前,也不确定是为保护,还是为剥夺。直到她走出诺伊德克,让冯·贝尔通知其他人动手。
早上7点,雨停,教育和宣传部长戈培尔紧急草拟通知,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所有报纸和电台必须传达这一消息;外交部国务秘书给德国驻欧洲主要城市的大使们挨个发去电报,让他们务必向所在国发出经济危机预警;内政部长米勒及其秘书致电各州警局局长,要求其严密监管包括冲锋队在内一切在野党武装组织的行动。
7点半,远在埃森的克虏伯和远在波美拉尼亚的冯·卡斯特德分别接到陈澄的电话。
8点,汉堡、慕尼黑等五处国库的负责人也收到通知随时待命。
9点,陈澄终于从电话机前抽身,快步走出办公室,找到布赫卢克:“辛苦一下救援队的所有人,再坚持一阵,现在要打一场硬仗了。”
布赫卢克点头应和,脸色不算好看。
和陈澄此前想的一样,大萧条确实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但并非没有剧烈爆发的节点。历史上10月24日黑色星期四股市暴跌,10月29日纽约证券交易所跌停,11月13日,财团资本救市失败,两个星期内蒸发300亿美元。富可敌国的资本家在席卷半个世界的经济危机面前也显得那么力不从心。
而现在,股市彻底崩溃的速度被人为加快,加上她事前姿态放得低,事后又雷厉风行打了财团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撤资救市的速度就会变慢,只要再及时管住金融市场,就不怕资金外流。只是除了物理隔绝资金流出,还得想个办法应对苦主。
说曹操曹操到,陈澄正想前往电台室,就见到沃尔夫快步过来:“总理阁下,沃伯格先生在会客室等您。”
苦主上门了。
陈澄一边拐弯,一边思考。
洗头佬解决经济危机的方式是一边扩军、发展军工和基建解决失业人口,一边发国民债券和掠夺犹太人的财富保证资金流转,当债券到期还不上钱,就直接发动战争去抢。虽然过程和答案错了,但公式是对的,大萧条是一种极致通缩,要对抗它只有适度赤字。
基建是要搞的,扩军是要扩的,军工和民生都要发展,文娱、食品等行业更不能落下,生产和消费得循环起来。至于流动资金短缺……她肯定不能走民族主义反犹路线,除了薅美帝的羊毛外,她面前还有两只羊可以薅。
旧贵族和大资本家。
经济危机是资本主义固有的弊端,却是社会主义的机会。
她微笑着走进会客室,一眼就看到沃伯格和霍尔德海姆起身朝她走来,满脸愤怒地抗议
她武力把控所有银行和证券交易所的行为:“您的行为无异于明抢!”
“您和您国家的行为难道不是抢?欺骗我们签下停战协议,然后鼓动其他国家联合索取巨额赔偿,接着向我国企业批准大量短期高利贷款,让他们逐渐形成依赖,最后突然撤资,引发大面积破产,再以低价收购,这不是明抢?”
怎么只允许美国收割德国经济,不允许德国抢一波美国资本?
正如她此前跟伊本·沙特说的那样,资本家跟国家领导人讨论合作是有天然劣势的,因为国家领导人有军队。当然,美国也有军队,但美军现在敢跨过大西洋来德国干掉她吗?肯定不敢,他们自顾不暇。
至于更近的英军和法军,在她大闹海牙会议又强势洗劫皇室后,没人敢赌她会不会忽然掀起一场革命。德国向左还是向右是个未知数,他们的每一个举动都可能影响结局。
她也装作愤怒地抗议:“我随时可能因此下台,还谈什么反犹合作?”
霍尔德海姆一脸震惊:“不合作?您不怕我们将您受贿的事情捅出去?”
“受贿?您是要我公布各位向我行贿的理由吗?”
霍尔德海姆一时语塞,只好转移话题:“那您也不能阻止我们撤资吧?这毕竟是我们的钱,而且是救国的钱!”
扮演反派确实令人上瘾,只要她没有道德,别人就无法道德绑架她。
“您要我支持您复国,但您却在伤害我的国家!我为什么还要支持您?”她露出反派的微笑:“如果德国因此受到伤害,我为什么还要在乎别的国家?”
沃伯格在短暂的震惊之后迅速冷静下来,拦住还要输出的霍尔德海姆,再度摆出好商量的态度:“那您希望我们怎么做,您才会同意继续合作?才会允许我们撤资回去?”
“我要新的,更详细更合理的赔偿计划。”
古语说围师必阙,包围敌人时必须给出一条生路,以防对方来个玉石俱焚。如果她表现得如此极端时仍然愿意支付一部分赔偿,对方大概率会见好就收。
“您预期的赔款金额和年限到底是多少?”
这个问题施特雷泽曼也问过她,可惜她对战争损失确实没概念。
“这是您的国家总统应该思考的事情,我的要求只有给大家都留条活路。”她把问题甩了回去:“但我希望你们能尽快,毕竟拖得久了对大家都不好。”
沃尔夫敲了敲门:“总理阁下,准备好了。”
陈澄立刻起身,走出会客室,示意沃尔夫送客。她自己则快步来到电台室,戴上耳机,打开广播和录音设备,然后清清嗓子,做了个深呼吸,打开了话筒的开关:
“各位亲爱的听众朋友,早上好,我是总理路德维希·维特尔斯。我很抱歉地通知大家,国家当前正面临十分危急的局面……”
“由于大洋彼岸美国的股市崩溃,全世界都将被经济危机波及,我们未来的一段时间可能会过得比较艰难,我们可能面临大量失业、破产、物价上涨,可能面临物资紧张和限额配给。好消息是,我们的国库里囤积了足够的粮食。在此,我希望大家给予我信任,相信我能带领大家走出危机……”
“我希望所有德意志的人们都能团结起来,一起渡过难关,我在此承诺,在国家危机期间,每一位德国公民都将受到中央政府的保护……”
发表电台演讲这件事,很容易就让陈澄回想起1923年的那个年初,法国和比利时出兵占领鲁尔区,时任总理约瑟夫·维尔特在电台里呼吁工人罢工向占领军抗议。
六年过去,如今的她还是只能进行电台讲话。
希望大电视早点生产出来。
“从明天开始,每晚九点,都会有一位内阁成员将准时来到电台旁,跟大家一同分享我们今天取得的进步,分享在团结面对困难时令我们动容的故事,对一些来信提问进行回答。期待与大家互动,愿我们能尽快度过难关,回归正常生活……”
“最后,我想送给大家一曲动人的乐章。”
她站起来给请来的钢琴家让座,翻开琴谱架好,然后退到一旁。
钢琴家抬起双手,缓缓放到琴键上,然后重重砸下去,熟悉的旋律立刻响起来:“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是德国音乐家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德意志民族自古就有不屈的灵魂,有坚强的意志,他们能在面对不公时发出直面命运的呐喊,他们不该被恶魔裹挟、欺骗,永远背负罪孽。
陈澄走出录音室,背靠在墙上拧紧眉心,缓解疲惫。
片刻后,布赫卢克递上一份厚厚的清单:“清点完毕了。”
她睁开眼,接过清单一页页翻过去,怒气值立刻跟坐火箭似的往上涨。知道部分贵族们富得很,却不知道他们富得这么离谱,大量奢华的宫殿、城堡、庄园和土地、数不清的珠宝名画,都可以简单汇聚成一个词:民脂民膏。
既然取之于民,自然就要用之于民。
“让司法部门的人加急处理,”她心里的怒气聚成了一团邪火:“给贵族、企业家和社会名流们发去邀请函,今天就公审,今晚就开始拍卖。”
布赫卢克愣住了:“全部拍卖?”
“发布通知,收缴的庄园和宫殿用作伤残军人疗养和战争孤儿院,拍卖所得用于发放参军津贴、失业和育儿补贴。”她已经几天没好好睡过觉了,此刻却无比清醒:“他们为皇室牺牲,皇室应当给予补偿,一小时后我会给你首场拍品清单。”
一鲸落,万物生,放在人类社会同样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