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确实响,而且越来越响,预示着这场雨正在逐渐变大,搬东西的声音则小了很多,大概卫兵们已经把放在户外可能被淋湿的东西都搬进屋里了。老总统翻页的动作依然不紧不慢,有时好长时间不动,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陈澄也不敢催,只能默默等待。
按摩没能缓解腹痛,腹部的疼痛逐渐从钝痛转变为抽搐似的刺痛。好像有人用针扎进腹部,快速搅动几下又拔出,隔几秒钟再重复一次。没人进来添柴,壁炉里的火光也弱下来,温度在偌大的房间里迅速流失,寒意逐渐侵入四肢百骸。
现在是真要窜了。
“总统阁下?”她轻声叫一句。
冯·兴登堡从文件中抬起头,缓缓翻过一页:“嗯?你说。”
“这份名单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就请您签字吧?”
“我还在看。”
“……”
陈澄低头看了眼表,快10点了。幸好今晚是戈培尔在电台前陪民众闲聊,她没有放鸽子。但现在她坐在温度比室外高不了多少的室内,一边按住肚子以免自己失态,一边悄悄抖腿给自己加点热量,感觉也没好到哪里去。
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前天晚上刚见过,差点撕破脸,兴登堡又叫她来做什么?只为了提醒她那一巴掌?
女仆为什么不进来给换茶或者加热水呢?服务太差了,难道老爷子平时也喝冷茶?
老爷子怎么还没看完?几页纸翻来覆去看这么久,不会是想留她住下吧?
她继续用力按住下腹,听着电铃声和雨声,感觉无比烦躁。
时针前进,10点了。她的肚子还在痛,但痛的位置已经从上腹转移到下腹,现在她怀疑自己不是简单的腹痛,可能是肠胃炎或者阑尾炎之类的。但她记得急性阑尾炎应该一侧疼痛,而现在她整个下腹都在痛,痛感强烈到她甚至有点出冷汗。
联想到仍然在响的电铃声,陈澄有了个很荒谬的猜测。
老爷子不会给她投毒了,在等她毒发吧?
回想起冯·兴登堡看她喝茶后的神态,想到她这几天又是抄了霍亨索伦家,又是搞公审,现在还要取缔民选政府,十分作死,她觉得这可能性还挺大。但冯·兴登堡武力值甩她几条街,似乎没必要用下毒这种方法干掉她。老爷子普鲁士正鹰旗出身,要干掉一个人不得选决斗吗?虽然决斗她也肯定打不过兴登堡。
陈澄还在纠结要不要主动告辞,女仆先敲门进来,撤走茶水。
“……”完了!销毁证据!
她立刻站起来,准备跑路。
失策!坐久了,腰和屁股都开始痛了,还得缓缓。
冯·兴登堡比她更快,文件一合往书桌上一扔,高声问:“人到了吗?”
迈斯纳从女仆打开的门缝里探出半张脸,微笑:“刚到。”
“……?”谁?这么晚了,还下着雨,谁到了?
“让他过来吧,准备两间干净的客房。”冯·兴登堡转向陈澄:“外面下雪了,今晚就住下吧,明天雪停了再回去。”他站起身,将后一份文件收进抽屉,低声道:“你工作太多了,我准备给你换个更能干的副手。”
下雪了?
陈澄第一反应是怀疑。往年慕尼黑都要到11月中旬往后才有初雪,今年还不到11月份,柏林这么早就下雪了?而且那种砸在窗台上的声音听起来不像雪花,更像是雨,难道是雨夹雪?但柏林11月份是旱季啊,前天刚下过雨,哪有那么充沛的降水?
然后她才意识到冯·兴登堡的后半句。
“是谁?”
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一人绕过迈斯纳,推开书房的门,带进来一股寒风,摘帽行礼问好:“总统阁下、总理阁下,国务秘书先生,晚上好。今天下雪了,外面可真冷。”
这个声音……
陈澄瞪大眼睛看着来人,疼痛都被震惊压制住了:“希特勒?”
冯·兴登堡要给她换的副手是洗头佬???
希特勒走过来,冲陈澄伸出手,笑容恭敬:“总理阁下,好久不见。”
陈澄感觉自己脑瓜子嗡嗡直响,此前一切没想明白的问题都涌上心头,几乎淹没她所有思绪。迈斯纳想更换的内阁成员、纳粹党内部突然爆发的争吵和左派出走、施特拉塞与其说是指责不如说是暗示的信、还有野心膨胀的冯·施莱彻尔……
她摸着洗头佬过河,洗头佬也能摸着她过河。她开了个先例,靠说服总统上位,别人也能,第二个走通这条路的就是大BOSS洗头佬。
“好久不见。”
她僵硬地伸出手,跟希特勒相握,猝不及防地被攥紧,登时打了个寒颤。
“希特勒在建筑和美术设计上有独到见解,能帮你分担很多工作。”冯·兴登堡将前一份军服册子递过去:“这是新的军服设计。”
“……”确实,维也纳落榜美术生,大日耳曼尼亚规划师,还有享誉至今的军服。陈澄将目光落在希特勒手中的文件上,顿时从震惊、警惕切换到心虚。
剽窃创意还被当场抓住,她能脚趾施工再抠出一个总统府。
“你们聊,我要休息了。”
冯·兴登堡居然径直离开书房。
没了主人家撑腰,陈澄独自直面大BOSS,身体条件又不允许她武力对抗,气势上更加怂,勉强露出职业假笑:“希特勒先生,明天正好是周四,要开内阁会议,我会在会上将您介绍给大家,今天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希特勒微笑:“不急。”
他翻开图册,手指在那些色彩和线条上划过,问出一个个问题:“空军军服为什么是白色?也许灰蓝色更合理?海军可以换成深蓝色或者黑色。”
“em……”都是深色调看起来太反派了!
“您取消了将官和参谋的红色裤缝,但保留了将官大衣的红翻领?为什么呢?”
“……”因为粗的红色线条放在裤子侧面太丑啦!
“您把所有代表部队的标志臂章都换成了金属丝袖条?”
“……”因为袖条比较戳XP以及省面积,手臂上可以用来放解放者盾章。
“您把衣领换成了坦领,又增加了垫肩,是照顾一些肩窄脖子短的将军们吗?”
“……”确实也能照顾一下,尤其是没有脖子的安仔。但是!主要还是方便展示勋章,挂脖子上的勋章都太可爱了,需要一个专门的展示框!
陈澄攥着拳维持职业假笑:“我同意您改海军和空军服装颜色的提议,但我对其他修改想法持保留意见。”
希特勒也跟着笑,没有半分犹豫地合上画册:“我尊重您的想法,出于生产效率考虑,军服的独特设计越少,越方便大批量生产。除了颜色和翻领,我没有别的意见。”
“翻领?”
“立领更能体现军队的威严。”
“……”好像也有道理。
他把册子还给陈澄。
“那就立领吧。”陈澄心情忐忑地接过,刚要跑路,又被希特勒叫住。
“我还想知道,您打算让我负责什么工作。”
“……”肯定不能是元首,要专业对口的话,大概只能把交通以外的基建工作单拎出来,和城建工作放在一起,成立建设部,让他当部长。
“建设部长,主管城市建设规划、改造、施工。”陈澄感觉自己的职业假笑都快撑不下去了:“为了解决失业问题,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基础设施建设和改造都是不可或缺的,这份工作十分对口,但您的工作任务也会很繁重。”
腹部的疼痛让她说话都得咬牙忍耐,她干脆绕开希特勒朝外走,去客房。
“总理阁下。”希特勒居然又叫住了她,还快步走到她面前:“我看您脸色不好,也许需要看医生。”
现在的止痛药、胃药等,都掺点违禁成分,但因为医学还没有发展到现代社会的高度,这些药物都是刚需,她也不能立刻颁布法令禁止,只能要求药厂减少违禁成分的含量,同时成立医学研究院,加快新药研发迭代,而她自己则坚持能忍则忍。
“不用了,只是有点累。”
“那您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祝您好梦。”
获知要跟洗头佬成为同事,怕是好梦不起来了。
陈澄走出书房门,走廊里寒风呼啸,外面雨声滴答,确实下起了雨夹雪,跟着管家找到冯·兴登堡为她准备的客房后,她立刻锁好房门,背靠在房门后紧张地直喘。
当年洗头佬只是个疯批土著,她是半点不慌还乐意作死的,但现在洗头佬身边也有玩家帮忙,那她就只剩一点先发优势了。
房门忽然被敲响,恶魔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总理阁下,我向管家要了一壶热水,您喝点热水再睡会暖和些。”
“……”陈澄打开房门,拿过热水瓶,道谢,然后立刻关上门,再次反锁。
她不敢喝,她怕下毒。她把热水瓶放到桌子上,简单洗漱完就立刻钻进被窝里蜷缩起来,把被子拉高只露出眼睛,直直地盯着透着走廊微光的门缝。如果门外没有遮挡物,那门缝的光应该是一整道,但现在它被截断了,说明门外有人。
洗头佬送完水之后并没有走,还站在门外。
陈澄感觉心跳已经飙到180码,随时要爆表了,混沌的大脑不停地产生疑问:洗头佬站在门口干什么?他听到了什么?他想做什么?他为什么还不走?
下一步该怎么办?这时候再搞集权政府,一旦自己下台,就全便宜了洗头佬!
和凯特尔的妻子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施特雷泽曼说自己是正常接打电话时骤然发病,但因为那莫名其妙的对阵,陈澄不得不胡思乱想:对方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是不是觉得干掉施特雷泽曼,就能让她的政府垮台?
还有奇怪的鲍曼,为什么要抽有致幻效果的烟?是没注意,还是刻意暗示她?着火的不是国会大厦还能是哪里?总不能是总理府吧?
门外的人影终于动了,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门缝的光线终于连在一起,但很快就全部消失。她听到“啪”地一声,推测是有人关掉了走廊的灯。
陈澄转身平躺在床上,用手揉肚子,眼睛盯着天花板,疲惫,但毫无睡意。
她最终吞下一片阿司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