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匈牙利回德国十分方便,汉莎航空开通了柏林到布达佩斯之间的民航线路,单程只需要4个小时左右。一回到柏林,陈澄就立刻联系运输兵总监处参谋长鲁茨上校,想为冯·曼陀菲尔和温克调个岗。
可惜对方的回信里只告知古德里安已经晋升为中校并调任柏林-兰克维茨第3汽车营营长,另外会在全军范围内进行装甲部队军官招募和资格考试,遴选合格者至总参谋部参与半年培训。也就是说,即使她想把温克和冯·曼陀菲尔都调去搞坦克也得几个月后了。
陈澄一边忍不住感叹凯塞林当年恐怖的工作量,一边发愁。
她想提前搭好军队扩编的架子,造成既定事实。但军队扩编和裁员一样自有一套流程,不可能听她的意见随便乱来,至少有成熟体系的陆军不会听她,也许只能去催催本来没有成熟体系的空军部队。
没过几天,她就开启了对德国境内所有航空相关企业的视察,再到去年青年创新大赛上拿到经费的那几个飞行器研究小组挨个看了一圈。回程时,她特意去见了乌德特。
乐呵呵的他确实很爱飞行,被强征过来试飞各种新机型,居然没心生怨怼:“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如果不是您,我大概没有机会接触这些最新款的飞机。”
“我也很感谢您愿意担任试飞员,这是十分需要勇气的工作岗位。”她观察着乌德特的表情开口:“您应该知道德国即将组建空军,编制4万人吧?有打算重回军队吗?”
乌德特的表情都写在脸上,陈澄读取到的是纠结。
在等待对方组织语言回答时,她扭头看着窗外。
她见乌德特的地方是柏林滕珀尔霍夫机场,隶属于汉莎航空。去年青年创新大赛后,米尔希主动提供一条小跑道和专门机库给乌德特试飞各种新机型,还在航站楼旁盖了个二层小楼供乌德特使用。现在二楼办公室的窗户正对着跑道,能看到上面停着大大小小各种飞机,但大部分都盖着黑色塑料布保密。
如果不知道戈林同样受雇于汉莎航空,且已经在军界混得风生水起,她也想尊重乌德特自己的选择,放任他继续闪耀在德国民间特技飞行表演领域。
但世事没有如果。
从世上第一个人类驾驶机械升空并持续飞行开始,从世界大战一方率先将飞机应用于军事开始,从第一个带手枪上飞机的飞行员向敌国飞行员射击开始,空军的发展就是必然的。一战时德国就涌现了不少王牌飞行员,没道理魏玛重建空军时会放弃这些经过实战检验的尖刀利刃。
既然乌德特、戈林和米尔希重操旧业是必然的,那她能做的就是尽量争取。
“如果您无意参军,那从政呢?我打算组建国家航空局,隶属于交通运输部,管理所有民航运输公司、机场、飞机设计和制造相关公司,您是否愿意承担一部分工作?”
来航空局,她能确保对方的地位,再转入空军也自带后台。
乌德特继续喃喃着,语句破碎,眼睛跟着瞟向窗外。
窗外,一架飞机正在跑道上缓慢滑翔。
陈澄凝视着那架飞机,试图辨认飞行员的样子:“有新的试飞员?”
乌德特收回视线,看着地板:“是,是的,有一些以前的老战友过来帮忙。”
听这个措辞,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赫尔曼·戈林,纳粹党员、国会议员,最后一任“里希特霍芬”联队指挥官。他没有在啤酒馆政变中受伤,也就不会吗啡上瘾从而发胖,还保持着王牌飞行员应有的体型。
这是一个好消息,也是一个坏消息。
“是戈林先生?”
乌德特猛地抬起头,简直把“慌乱”这个单词写在脸上。他还跟初见时那样是个英俊的浪荡子,但因高强度飞行,额头上晒出一道明显的红白分界线,此刻靠近发际线发白的部分正冒出大量细密的汗珠。
现在才2月份,即使室内有暖气也不至于热到出汗。
陈澄连忙往回找补:“虽然试飞新机型需要保密,但戈林先生也不是旁人,我相信他不会向外国间谍泄露这些秘密。如果戈林先生能分担一些试飞工作,您也可以腾出更多时间来处理别的工作。”
乌德特手足无措,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看看陈澄。
“总理阁下,我只会飞行,不会别的。我给您推荐几个人吧?”他咽下口水尽量保持吐字清楚:“戈林,戈林先生有过联队指挥官经验,又是民航飞行协会主席,米尔希,米尔希经理有管理几千上万名员工的经验,他们都比我优秀。”
陈澄默默地看着他。
她可以理解他只喜欢飞行,不喜欢管理。但就这样把权力让渡出去,就等于把自己的半条命交在别人手里,他真那么信任戈林和米尔希吗?还是纯粹不想掺和进权力斗争?
“我会考虑您的提议的。另外,我还想问您有关Bf109这一机型的飞行体验。”
提到飞行体验,乌德特的表情明显放松很多,絮絮叨叨地说起1926年凑出来的那款Bf109在速度和续航能力上十分优越,对地对空都不错。但因为他飞的老款没装无线电系统,实战时沟通很麻烦,以及由于装甲很厚,担心德国没有足够的钢产量匀给部队大量列装,还有零件精密,维护保养麻烦等问题。
讲到兴起,他还拿其他国家的新飞机来举例。
在这方面,陈澄是绝对的外行。她听不懂那些特技需要怎样操作去完成,也不知道怎么判断什么时候该拉起什么时候该俯冲,只是挂好职业微笑装出一副耐心倾听的样子,大脑早已经放空想到了别的事情。
“既然戈林也是可收集角色,就说明可以刷好感把他策反,对吧?”
系统回复:“是的,理论上是这样。”
“理论上?”
“理论上兴登堡也是一张R卡,你能看到他对你的好感度有一心半。但实际上,出于种种原因,他也会倒向你的政敌。好感度高低和背叛的可能性不是绝对正相关的。”
陈澄轻叹一声。如果是这样,与其策反已经倒向洗头佬的人,不如刷中立派的好感度,把人抢过来。她看看乌德特的卡,对方好感度比兴登堡稍高一些,但不到两心。可能是因为刚刚让他管管理工作的提议,对方的好感度下降了一点点。
“乌德特先生,您对飞行是如此专业且充满热情,我想请您担任国家航空局下属的飞行器试飞中心主任可以吗?您只需要负责军用和民用各类飞机及飞行配套工具的开发、试用、评价、培养其他试飞员等工作,行政工作将由您的助手完成。”
乌德特正在讲他飞跃非洲的经历,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我,我需要考虑一下。”他结结巴巴地回应。
“如果您考虑好了,随时可以写信给我。”
陈澄正准备离开,办公室的房门忽然从外面被打开,一个高大的人影径直走进来,一边将帽子摘下来挂在门口,一边笑呵呵地喊:“恩斯特,教练G型手感不错,但视野太差了,是谁在机头前面放了那么多纸板?”
那张脸有些眼熟,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她从未见过的。
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站在门边的陈澄,看了眼乌德特,又看回她,扬起微笑:“抱歉,总理阁下,希望我没有打扰到您的谈话。”
是了,这是没发胖的戈林。
她摇摇头,慢慢走下二层小楼,坐上汽车:“装甲部队军官遴选考试是什么时候?”
“4月份。”冯·曼陀菲尔从前座探过来半个身子,看着后座的陈澄:“陆军部打算先组织一场陆空新装备协同演习,让装甲团露一手,再开启报名和遴选考试。”
冯·塞克特执掌陆军时,各种主题和规模的演习数不胜数,他离任后,继任者延续了这一传统,可惜她是外人,能看的演习有限,倒是阅兵式蹭着看了不少场。
陈澄点头。
司机发动汽车,停在原地暖了会儿车,然后沿着跑道边缘清过雪的道路慢慢行驶。她隔着满布乳白色水汽的玻璃打量机场,发现米尔希分给乌德特的跑道显然是用心规划了的,跟载客运货的客运航站楼有些距离,中间隔着货运仓库,以防被来来往往的游客发现。
如果米尔希不是个渴望权势不择手段的人,她也更倾向于让米尔希来管理民航。
可惜没如果。
陈澄收回视线,用车里的手帕擦了擦玻璃。不远处一架缓缓降落的飞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里是机场,起降飞机本来不是什么稀罕事,但那架飞机机身上却有着醒目的花体聚特林字母“L”,尾翼上还有黑白两色铁十字图案。
L小队?
“开过去看看。”
司机顺从地转动方向盘,将汽车开往接机口。陈澄下了车,看到几位防卫军军官站在接机口,为首的是陆军部人事处的冯·博宁中校。
“是我们的勇士们回来了吗?”她凑过去问。
出乎意料的,冯·博宁没有立刻回复她,而是死死地盯着那架运输机。
飞机停稳,舱门打开,人群列队走下楼梯,有的人包着头,有的人吊着胳膊,一共十几个人。跟在伤员身后出来的是一个手背在身后的人,他跟后面的人配合,抬着一副担架走了出来,然后是第二副、第三副、第四副……一共十七副担架被摆在飞机旁,跟伤员们一起在飞机旁列队。
冯·博宁举起他的指挥刀,站在他身后的军官们纷纷低下头颅。
有人在利比亚阵亡了。
意识到这件事并不难,但意识到这件事跟她有关则令她难以接受。是她以“国家”为名把这些人派去利比亚的,是她错误地认为德国士兵打意大利法西斯很轻松,忽视了战争总会有伤亡。
她往前走了几步,默默地看着白布下隆起的扭曲肢体。
“是什么原因?”她艰难地开口,压下哽咽:“是指挥失误?还是后勤没跟上?”
冯·博宁示意伤员们坐上在一旁等候的大巴车,几位尉级军官两两一组,将那些担架抬上大巴车后座。然后,他收起指挥刀,转向陈澄。
“意大利人使用了毒气。”
陈澄转过头,茫然地望着冯·博宁的眼睛,在对方眼中看到沉痛的肯定。
是了,意大利人战斗力再弱,总归是法西斯殖民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