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周的帮助，陈澄成功在旅馆里处理好伤口，将染血的纸巾和卫生巾在浴室里烧毁，冲进下水道，匕首揣进兜里，开窗通风数小时后，才退房挪回总理府。有那么一瞬间，她庆幸自己当年用谍战片下过饭，可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又不免感到悲哀。
准特工陈澄稍稍处理了自己过于苍白的脸色，坐上前往吕根瓦尔德的车。
吕根瓦尔德地处波美拉尼亚北部，靠近波罗的海，地方比较偏，人口也少，是德军传统的武器试验场。正因如此，她此前从未造访过那里，为了保证明天的军演能顺利进行，她得提前过去看看。
她不是最早到的，参与演习的部队和装备午后已经陆续到达，把试验场小小的营房塞得满满当当。她、冯·兴登堡和几位高级将领被安排住在附近的一家草莓农场里，农场主人热情地送上了一百多亩地里最大最甜的草莓作为招待。
晚饭过后，她找到古德里安一起去试验场踩点。
4月初的吕根瓦尔德夜间温度只有个位数，汽车驶入空旷的演习场，堪堪停住。刚一下车，陈澄就不得不竖起大衣衣领挡风，一只手藏在衣兜里按紧腹部，以免漏风进去。
古德里安从旁边的车上下来，一边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盖到陈澄的身上，一边劝谏：“您该加强锻炼的。”
“谢谢。”加强锻炼也练不成钢筋铁骨去扛刀。
她拢紧大衣，借着车灯的照射，很快发现第一个问题。
“土地过于松软了，汽车开上去都有很深的车辙印。”她伸手抓了一把土，借着车灯一看，是泛白的砂状土壤，夹杂着一些大一点的土块。她又看看周围，很快发现坦克、摩托和卡车碾过的车辙深得好似排水沟，稍微动一下边缘，土块就断断续续朝内崩塌。
“坦克开过来难免下陷，这些土卡进履带里，或者被崩飞到零件里，说不定会让坦克出故障。”
古德里安凑过来看了一眼，点头：“有这种可能。”
“一会儿打电话给吕根瓦尔德支队，让他们去最近的高速公路工地借两辆压路机过来，把过于松软的地都压紧实一点。”说完，她打开手电筒继续往前走，从车辙开始找问题：“摩托车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次的卡车是用的哪种？”
“两种，奔驰公司出的G3a，载重1.5吨，和宝马出的G24，载重3吨。区别是一种运人一种运物资，一个敞篷一个箱式。”古德里安蹲下来指着两道相距不远的车辙：“我本来只想用3吨重的，但被国防部拒绝了。”
“我也更倾向于载重更大还有遮挡的G24，不过还是等明天看过演习表现再下定论吧。”陈澄又找到一条较宽的车辙，迟疑片刻，问：“这是坦克的？”
“应该是半履带车。军械局研发了一款载重1吨左右的半履带车，前面是摩托车的车头和轮子，后面是履带，能运载物资或载士兵，准备装备给山地部队。”古德里安补充道：“因为石油相对充裕，军械局打算用半履带车逐渐取代骡马。”
“……”
她知道半履带车，也知道Sdkfz“山东孔夫子”这个梗，但她无法理解那是基于什么需求设计出来的抽象东西，留着资源搞小三轮大皮卡不香吗？
“轮式车在泥泞道路上的行驶效果不如履带，履带车的越野能力又弱于轮式车，所以需要综合一下两者的优点。”温克从古德里安身后冒了出来：“我最近在看一些战史资料，确实感觉德国需要这样的车辆，方便在北部的平原和南部的山地之间穿梭。”
“两种都想要的结果可能是两种效果都达不到最好。”
陈澄简单跟对方打了声招呼，继续往前走，又找到一条较宽的履带辙痕。
古德里安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我们的Sdkfz101，装载有2挺MG13机枪。”
“不装MG42我能理解，不好更换枪管，为什么没装火炮？”
“底盘承重有限。”
第二个问题出现了。
“……谁设计的底盘？”
“应该是几年前从英国买的。”凯塞林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似乎换了身制服，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少，接话茬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充满活力：“我记得原本设计目的是能搭载20mm高射炮的，不过实际上载重有限。”
陈澄打眼一看，终于高兴了一点：“您加入空军了？”
凯塞林点头：“冯·哈默施泰因将军亲自下令将我调入空军，我必须听令。”
这位陆总刚上任时，陈澄听说他很听冯·施莱彻尔的话，还以为是对方的铁杆亲信，经过小半年相处才确定，对方跟前任海耶一样，纯懒得动歪心思的烂好人一个。慕尼黑叛乱后，她请冯·哈默施泰因把凯塞林调入空军，他很快就下令了。
陈澄起身继续往前走，还没走两步就被叫住。
“这是Sdkfz121，克虏伯设计和生产的，有一门20mm机关炮和2挺机枪。”
她回头一看，地上是一条比卡车略宽的辙痕，深陷十分可观。
“……重新设计时一定要加宽履带。”
冯·曼陀菲尔掏出记事本，准备写下这句，被古德里安叫住了：“总理阁下，我们缺少足够的橡胶。另外，发动机的功率不能支持加宽履带带来的重量增加。”
“橡胶和发动机的问题，我来想办法搞定。底盘一定要设计好，不打好基础，往后一切发展都受限。”她指指面前的深坑：“别的不说，至少要保证不至于全部陷进松软地面。难道明天的演习科目里还有全体车组成员推坦克吗？”她又转向冯·曼陀菲尔：“记一下，合成橡胶小组，尽快列装V12发动机。”
她继续沿着车辙往前走，很快就看到了停在停车场的1号和2号坦克实体。
客观来说，1号坦克的外形还是很像印象中的坦克的，轮子、履带、炮塔和车灯一样不少，就是体型相较于后世阅兵式上出现的坦克小得多。如果后世那些坦克是大卡车的话，1号只能算五菱宏光mini，谁来了都得说一句“小小的也很可爱”。
“这里面站不了五个人吧？”
古德里安用手电筒照履带：“两个人，驾驶员兼任无线电员，车长兼任机枪手。”
陈澄感觉有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按照她在车上临时抱的佛脚，这东西除了发动机外没什么大问题，但也没什么大用处，属于鸡肋中的鸡肋。憋了半天，她只能评价：“拿来体验坦克驾驶挺好的，如果以后有军营开放日或者军用装备展览会的话，可以让它出来吸引小孩子。”
大家都笑了。
听声音，在笑的不止古德里安和凯塞林等人。陈澄拿着手电照了一圈，发现冯·布劳希奇和冯·赖歇瑙竟然也过来了。
“我来看看新研发的高射炮。”冯·布劳希奇简单解释。
训练场不是她的，也没理由拦着别人。她又把手电筒转向一旁，去看2号坦克。
2号坦克跟1号坦克长得挺像，也更接近传统印象中坦克的样子，但比1号大几圈。如果说1号是五菱宏光mini，那2号应该算普通四座小轿车。
“2号看起来能塞三个人，但它卡进泥地的可能性也增加了。”陈澄将手电筒的光打在履带上，让大家看上面遍布的土块，以及陷入停车场地面的下半部分：“这次演习为什么选在这里？”
被问的几人都愣住了，互相对视几眼后才回答：“演习通知是国防部下发的。”
国防部选的地方确实没太好，会暴露坦克的很多问题和不足，对年轻军官的吸引力将大打折扣。她有点怀疑冯·施莱彻尔在作妖，但这里毕竟是常设试验场，选这里也正常。
检查完摩托车、卡车和看起来很奇怪的半履带车后，陈澄看到了88炮实体。它有四个圆润的轮子和超长的炮管，炮身上有好几个转盘，前面则是比拖拉机还简单的车头，只有两个座位和一根牵引杆，要移动的话估计还要在前面加卡车。
“为什么不把火炮和卡车车头直接结合起来呢？前面是驾驶室，后面是敞篷车斗，里面放上火炮，开完炮立刻上车转移阵地。”
她还记得俄乌刚开战时，有人系统科普过“西伯利亚植物园”，2S1康乃馨122毫米自行榴弹炮，2S4郁金香240毫米自行迫击炮，2S5风信子152毫米自行榴弹炮等。看完那些炮，再看面前这些就很一般了。
“可以尝试，但那对卡车的载重要求很高。”冯·布劳希奇忽然插话：“这款高射炮全重接近5吨，保险起见，需要能承重7-8吨的底盘和发动机，现有军用卡车的载重只有3吨，只能牵引它进行慢速移动。”
陈澄扭头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那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感又上来了，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几辆遍布钢板的四轮车：“这是什么？”
“SdKfz.13，搭载有一挺MG13机枪。”
一辆比正常汽车防护高不了多少的装甲车，搭载一款早已过时的机枪，堪称浪费产能的典范……她明白那种奇怪的别扭感是什么了。
“这种装甲车的意义是什么？防护不强、越野能力还不如摩托，载重也一般，它能扛几发子弹？要是国外的军队知道我们的装甲车都是这种，他们绝不会再担心我们扩军。而且，参与这次新武器演习的只有20mm机炮吗？没有别的口径？”
冯·赖歇瑙忽然凑过来问：“您需要什么尺寸的？”
他用了“Größe尺寸”，而不是“Öffnungsweite口径”。
陈澄直觉这个问题有点不对，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回答：“中间大小的87.5px、125px，比220.00000000000003px更大的254.99999999999997px或者300px，375px，这都是我们可以研发的口径。”
对方居然笑了：“我们有500px喔。”
震惊！《巴黎协定》还没正式生效，德子就有这么大口径的火炮了？
“在哪里？”她拿着手电筒朝四周照了照，并没有发现那样的庞然大物，这附近单体最大的武器是停在不远处的飞机，但飞机也只有20mm机炮。
然后，她听到了此起彼伏，大大小小的笑声。
“？”
开黄腔？
这是第一位敢在她面前这样说话的“勇士”。她本该回敬大串东亚雅言，但微张的嘴却吐不出半个词。因为她发现所有人都在笑，年轻些的笑得含蓄，嘴角上扬，从唇边泄露出一两声，年长的那几个则大咧咧地笑出一口白牙，好像这是个非常好笑的笑话。
她退后半步，用手电扫过面前这些人的脸，忽然感到恶心。这帮人大概是把她当成同性，所以开了个常见玩笑，但她不是，她是在很正经地讨论火炮研发方向。
当然，如果他们想开玩笑，她也可以奉陪。
“等敌人打进德国，您那500px能扛几发7.92mm子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