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吗?”梅姨开口问道。
许风铃点头:“太谢谢您了。”
“别客气。”梅姨拍拍风铃的手,“晚上有场演出,你若愿意可以来观摩。对了。”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包袱,“钰秀让我转交你的。”
待梅姨走后,许风铃打开包袱,里面是几套崭新的衣裙,质地柔软,颜色素雅却不失精致。最下面还压着一个小瓷瓶,揭开嗅了嗅,是上好的金疮药。
许风铃将瓷瓶紧握在手心,心头泛起一阵暖意。
窗外,夕阳将秦淮河染成金色,画舫上开始点亮灯笼。
带自己来此的白衣女子,此刻不知身在何处。
夜幕降临,天音阁渐渐热闹起来。许风铃换了身梅姨给的衣裙,跟着小桃来到前厅。阁内灯火通明,宾客满座,台上几位乐师正在演奏。
“那是柳师傅,弹琵琶最好。”小桃小声介绍,“旁边吹箫的是陈先生。”
许风铃的目光却被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白钰秀不知何时来了,独自坐在最暗处的桌边,面前摆着酒壶,帷帽放在一旁。她换了身浅青色衣衫,在灯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
“白姐姐每次来都坐那儿。”小桃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从不上台,就听曲儿。”
许风铃心跳加速:“我能过去吗?”
小桃狡黠一笑:“当然可以呀。”
穿过人群时,许风铃感觉有目光追随着她,是萧煜,他坐在二楼雅座,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假装没看见,许风铃径直走向白钰秀的桌子。
白钰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怎么来了?”
“梅姨说可以观摩。”许风铃在她对面坐下,“你还好吗?”
白钰秀给她倒了杯茶:“伤无大碍。”随后推过来一碟点心,“尝尝,天音阁的桂花糕很有名。”
许风铃咬了一小口,甜而不腻,带着淡淡花香。台上换了位歌女,嗓音清亮,唱着一首缠绵的江南小调。
“喜欢这里吗?”白钰秀突然询问。
许风铃点头:“很美,比我想象的还。”
突然停住,差点说出“比我想象的古代还要繁华”。
白钰秀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失言,只是望着台上:“天音阁表面是乐坊,实则是教中情报据点。梅姨是我师父的旧友,你可以信任她。”
许风铃心头一暖:“谢谢你安排这些。”
白钰秀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衣服合身吗?”
“嗯,很舒服。”许风铃低头看了看自己淡紫色的衣裙,“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白钰秀唇角微扬:“眼力。”她抿了口酒,“明日我要离开临江城几日。”
许风铃心头一紧:“去哪?”
“教中任务。”白钰秀没有详说,“你安心待在这里,别乱跑。”
许风铃想说跟她一起去,又觉得自己没立场提出这样的要求。闷闷地喝了口茶,突然发现茶味苦涩中带着回甘,竟是自己最喜欢的碧螺春。
“这茶。”
“特意要的。”白钰秀轻声道,“看你昨日喝茶时的表情,猜你喜欢。”
许风铃心头一颤,这样细心的白钰秀,与江湖传闻中冷酷无情的“白莲妖女”判若两人。
台上歌女换了一首更缠绵的曲子,唱的是相思之苦。许风铃偷瞄白钰秀,发现对方正望着窗外河面出神,侧脸在灯光下如精雕细琢的白玉,长睫投下淡淡的阴影。
这一刻,许风铃忽然希望时间能静止。无论这个世界多么陌生,至少此刻,有白钰秀在身边,便不再感到孤单。
白钰秀离去的第三天,许风铃从梦中惊醒。
窗外雨打芭蕉,淅淅沥沥的声音在黎明时分格外清晰。她梦见白钰秀满身是血地站在雨里,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这个梦太过真实,以至于醒来后仍能闻到那股铁锈般的血腥气。
许风铃披衣起身,推开雕花木窗。秦淮河上笼着一层薄雾,几艘早起的渔船在雨中若隐若现。天音阁尚未苏醒,整座楼阁沉浸在静谧之中。
“只是梦?”她喃喃自语,却无法驱散心头的不安。
三天前那个夜晚,白钰秀听完最后一支曲子便起身告辞。许风铃送她到后门,雨已经下了起来。
“七日之内必回。”白钰秀戴上帷帽,雨水顺着帽檐滴落,“有事找梅姨。”
许风铃想说什么,却只挤出一句:“小心。”
白钰秀点点头,转身走入雨中。许风铃站在檐下,直到那抹青色身影完全消失在雨幕里。
“许姐姐起得真早。”
小桃的声音将许风铃拉回现实。少女端着铜盆站在门口,热气腾腾的洗脸水散发着淡淡花香。
“睡不着了。”许风铃勉强一笑。
小桃放下铜盆,神秘兮兮地凑近:“又想白姐姐了?”
许风铃耳根一热:“胡说什么!”
“阁里的姐妹都看出来了。”小桃笑嘻嘻地说,“白姐姐从不带人来天音阁,更不会连着两晚来听曲儿。”
许风铃不知如何接话,只好转移话题:“今天有什么安排?”
“梅姨说让你试试琴。”小桃果然被带偏,“今晚有位贵客包了雅间,点名要听《春江花月夜》。”
许风铃松了口气,弹琴对她而言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至少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还有一样东西是她熟悉的。
洗漱完毕,小桃带她来到三楼一间僻静的琴室。室内陈设简雅,正中摆着一张桐木琴,琴身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阁里最好的琴之一。”小桃骄傲地说,“梅姨特意让拿出来给你用。”
许风铃轻抚琴弦,清越的泛音在室内回荡。这比她现代用的琴稍重,但音色更加古朴浑厚。
小桃离开后,许风铃独自在琴室练习。起初还有些生疏,但很快找回了感觉。《春江花月夜》是她拿手的曲子,在现代不知演奏过多少遍。
琴音如流水般从指间倾泻而出,许风铃闭上眼,仿佛看到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不知不觉间,竟将思念与担忧都融入了曲调中。
“好一曲《春江花月夜》。”
梅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风铃慌忙止住琴弦。她没注意到有人进来,更没察觉自己弹了多久。
“梅姨。”许风铃起身行礼,“我走神了。”
梅姨笑着摆手:“琴为心声,走神才好。”她走到琴前,手指轻轻抚过琴身,“钰秀果然没看错人,你这琴艺,在江南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许风铃低头:“您过奖了。”
“今晚就由你为那位贵客演奏。”梅姨拍拍她的肩,“别紧张,我会在一旁陪着。”
许风铃点头应下,梅姨临走前又回头道:“对了,下午裁缝会来给你量体裁衣。天音阁的乐师,行头可不能马虎。”
雨一直下到午后。
许风铃用过午饭,正在房中休息,忽听楼下传来一阵骚动,推开窗,看到几个天音阁的伙计围在后院,似乎有人在争执。
“怎么回事?”她问路过的小桃。
小桃脸色发白:“是青龙堂的人,说找白姐姐有急事。可白姐姐不在。”
许风铃心头一紧,青龙堂,那不是萧煜的手下吗?她快步下楼,穿过回廊来到后院。
四五个劲装男子站在雨中,为首的正是萧煜。他一身墨蓝长衫,手持油纸伞,面带微笑却目光锐利。
“萧堂主。”许风铃福了福身,“白姑娘出门了,您有什么事?”
萧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许姑娘。我自然知道钰秀不在,所以才来天音阁打听消息。”他环顾四周,“不如我们找个避雨的地方说话?”
许风铃犹豫片刻,领他来到一楼偏厅。小桃机灵地端来热茶,然后退到门外守着。
萧煜抿了口茶,开门见山:“许姑娘可知钰秀去了何处?”
“她没说。”许风铃谨慎地回答。
萧煜轻笑:“你们关系匪浅,她竟没告诉你?”
许风铃握紧茶杯:“萧堂主到底想说什么?”
“别紧张。”萧煜放下茶盏,“我只是担心钰秀的安危。她这次的任务。有些蹊跷。”
许风铃心头一跳:“什么蹊跷?”
萧煜压低声音:“教主派她去取一件东西,却没派青龙堂协助,反而调用了玄武堂的人手。”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许风铃,“玄武堂主赵无涯,一直对钰秀,颇有微词。”
许风铃想起白钰秀手腕上的红痕,难道教中有人对她不利?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许风铃直视萧煜。
萧煜坦然道:“因为我看得出,你是真心关心钰秀。”他站起身,“若她回来或有消息,烦请告知青龙堂。”随后更是放下一块玉佩,“凭这个,我的手下随时听候差遣。”
萧煜走后,许风铃坐在偏厅出神。雨声渐大,她的心也越发不安。白钰秀到底去了哪里?为何连萧煜都如此紧张?
“许姐姐。”小桃探头进来,“裁缝到了。”
量体裁衣的过程机械而漫长,许风铃心不在焉地站着,任裁缝摆布,思绪却早已飞到了远方。
白钰秀现在安全吗?伤好了吗?有没有避雨的地方。
“姑娘身段真好。”老裁缝啧啧称赞,“腰细肩柔,是天生的乐师料子。”
许风铃勉强笑笑,量完尺寸,回到琴室继续练习,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琴音杂乱无章,如同她纷扰的思绪。
傍晚时分,雨终于停了。天音阁渐渐热闹起来,灯笼一盏盏点亮,乐师们各自准备着今晚的演出。
梅姨亲自来琴室接许风铃:“贵客已经到了,在听雨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