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两位姑娘住东屋。”老船公叼着旱烟袋,笑眯眯地说道,“小老儿和萧公子住西屋。”
东屋虽小却干净,地上铺着新鲜的干草,还有一床半旧的棉被。许风铃扶着白钰秀躺下,又向老船公讨了热水和干净布巾。
“你们之间,好像有比较深的关系。”老船公突然就问了这么一句。
许风铃手一抖,差点打翻水盆:“是,过命的关系。”
老船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再多问,留下碗热粥便离开了。
白钰秀喝了粥,精神稍好,靠在墙边看许风铃整理行装。夕阳透过窗缝洒落进来,在她苍白的脸上镀了一层暖色。
“过来。”白钰秀突然开口说道。
许风铃放下手中的衣物,走到她身边坐下。
白钰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银簪。
“给你的。”她将银簪递给许风铃,“天音阁那些,都留在临江城了。”
许风铃接过银簪,发现簪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花蕊处嵌着颗小小的珍珠,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这样精巧的首饰,与白钰秀平日简洁的装扮截然不同。
“你什么时候?”
“我家传的。”白钰秀轻声道,“本想等你生辰~”
白钰秀没说完,但许风铃明白了,这本是准备在更合适的时机送出的礼物。
许风铃鼻尖一酸:“帮我戴上?”
白钰秀犹豫片刻,还是接过银簪,小心翼翼地插在许风铃的发髻上。她的手指轻柔地梳理着许风铃的发丝,动作生涩却温柔。
“好看吗?”许风铃轻声问。
白钰秀的指尖停留在她耳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好看。”
这一刻,许风铃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她想握住那只手,想告诉白钰秀这银簪比任何珍宝都珍贵,想~
“咳咳!”萧煜的咳嗽声从门外传来,“晚饭好了,两位姑娘可要用些?”
白钰秀迅速收回手,恢复了平日的冷淡:“多谢。”
如果目光能杀人,该死的萧煜已经被千刀万剐!
晚饭是简单的鱼汤和糙米饭,但在这逃亡途中已算美味。老船公兴致勃勃地讲着渔村的趣事,萧煜配合地应和着,气氛难得的轻松。
饭后,萧煜拉着老船公去河边“钓鱼”,把屋子留给两位姑娘。许风铃打了盆热水,想给白钰秀擦洗。
“我自己来。”白钰秀接过布巾,却因牵动伤口而皱眉。
许风铃不由分说地拿回布巾,“别逞强。”
轻轻解开白钰秀的衣领,许风铃用温热布巾擦拭她颈间的汗渍,“转过去。”
白钰秀抿着唇,慢慢转身,让许风铃帮她擦背。
烛光下,白钰秀背上的旧伤疤纵横交错,最新的剑伤还未结痂,显得格外狰狞。许风铃动作越发轻柔,仿佛这样就能抚平那些伤痕代表的痛苦。
“这些,都是怎么来的?”许风铃忍不住询问。
白钰秀沉默良久:“有些是教规惩罚,有些是任务受伤。最长的这道,是十五岁那年留下的。”
许风铃的手指轻轻抚过那道从右肩斜贯至腰际的疤痕:“疼吗?”
“早忘了。”白钰秀淡淡回应,但许风铃能感觉到她身体的轻颤。
不知是疼的,还是~
擦洗完毕,许风铃帮白钰秀换上干净的里衣。白钰秀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呢?”
“什么?”
“你的故事。”白钰秀看着许风铃的眼睛,“我想知道。”
这是白钰秀第一次主动询问她的过去。
许风铃沉默片刻,决定说出部分真相:“我来自很远的地方,那里,没有江湖恩怨,没有刀光剑影。我每天只是练琴、简单生活,生活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那面镜子,把我带到了这里。”许风铃苦笑,随后看向白钰秀“一开始我很害怕,直到~”
没说完的话不言而喻。
白钰秀的目光柔和下来,“你会想回去吗?”
许风铃没有立即回答,她想起现代的朋友和家人,想起熟悉的舞台和掌声,如果有机会,自然是想要回去。
但现在,却又舍不得眼前这个满身伤痕却依然倔强的女子。
“我不知道。”许风铃最终诚实地回答,“但现在,我应该还回不去,所以,我更想留在你这里。”
白钰秀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远处突然响起的犬吠声打断。两人警觉地对视一眼,白钰秀迅速吹灭蜡烛。
“有人进村了。”白钰秀低声说道,手已按在剑柄上。
许风铃屏息凝神,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由远及近。月光下,她看到白钰秀的侧脸紧绷,眼中闪烁着冷光。
“不是冲我们来的。”白钰秀很快给出判断,“是官府征粮。”
果然,外面的喊话声证实了白钰秀的猜测。几个差役挨家挨户收“剿匪税”,村民们怨声载道却不敢反抗。
危机暂时解除,但两人仍保持着警惕。狭小的屋子里,她们肩并肩坐在干草铺上,听着外面的喧闹渐渐远去。
“睡吧。”白钰秀轻声说道,“明天还要赶路。”
许风铃点头,却不知该怎么躺下,屋里只有一床被子。白钰秀似乎看出她的顾虑,默默将被子推给她一半。
两人和衣而卧,中间隔着一条刻意保持的距离。许风铃侧身躺着,能听到白钰秀均匀的呼吸声,闻到干草混合着她身上药香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白钰秀翻了个身,手臂不经意间碰到了自己的后背。那触感如火焰般灼热,许风铃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就在她以为白钰秀已经睡着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许风铃心头一颤,小心翼翼地翻转手掌,与那只手十指相扣。
黑暗中,谁都没有说话,但交握的手诉说着比任何语言都更真切的心意。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将清辉洒向静谧的渔村,也洒向这对心意相通的女子。
这一晚睡得特别安稳,有一些美梦,而且感觉很温暖。
但许风铃还是被犬吠惊醒,睁开睡眼,窗外仍是浓稠的黑暗,远处火把的光亮在竹林间明灭不定
身旁的白钰秀早已起身,正贴着窗缝观察外面的动静。
“怎么回事?”许风铃压低声音询问。
白钰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官兵搜村。”她迅速系好衣带,将短剑别在腰间,“叫醒萧煜。”
许风铃刚推开门,就看见萧煜已经站在院中,手中长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至少二十人。”萧煜低声说道,“不是普通差役,是精锐府兵。”
白钰秀脸色一沉:“冲我们来的?”
萧煜摇头:“暂时不确定。老船公去探消息了。”
三人迅速收拾行装,许风铃将银簪牢牢别在发髻上,手指因紧张而微微发抖。白钰秀见状握住她的手:“记住我教你的,遇敌先求自保。”
白钰秀的掌心温暖干燥,让许风铃稍稍镇定下来。就在这时,院门被轻轻推开,老船公佝偻着身子闪进来,脸色凝重。
“坏了坏了。”他搓着手低声道,“官兵拿着画像,专找两女一男的组合。”
萧煜咒骂一声:“林如海的消息真灵通。”
“后山有条小路,可通到邻县。”老船公指向屋后,“小老儿带你们~”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哨响,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这边!有火光!”
“来不及了。”白钰秀迅速判断,“萧煜,你带许风铃走后山。”
许风铃抓住她的衣袖:“你呢?”
“我断后。”白钰秀抽出一对短剑,“伤好得差不多了,能拖住他们。”
许风铃刚要反对,萧煜已经做出决定:“不行!你的身份太敏感,一旦被擒?”
“都别争了!”老船公突然挺直了佝偻的背,声音变得异常沉稳,“老朽带这位姑娘走水路,白姑娘和萧公子走旱路,分散他们兵力。”
三人惊讶地看着这个突然气质大变的老渔夫,老船公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牙:“三十年前江湖人称浪里金蛟的,便是老朽。”
白钰秀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原来是老前辈。”
“别废话了。”老船公,现在该叫金蛟老了,从墙缝抽出一把鱼叉,“白姑娘的剑法老朽早有耳闻,今日正好开开眼。”
形势紧迫,不容多议。白钰秀最后看了许风铃一眼:“青莲山汇合。”
说完便与萧煜翻墙而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金蛟老拉着许风铃来到屋后小码头,解开一艘隐蔽在芦苇丛中的小舟。
“姑娘会水吗?”金蛟老一边解缆绳一边问。
许风铃摇头,金蛟老啧了一声:“那就趴稳了。”
小舟刚离岸,前方竹林就亮起一片火把,有人高喊:“在那边!”紧接着是箭矢破空之声。
金蛟老鱼叉一挥,打落几支射向他们的箭:“低头!”
许风铃伏在船底,听着箭矢钉入船板的闷响。小舟在金蛟老娴熟的操控下,如游鱼般在狭窄的水道中穿梭,很快甩开了第一波追兵。
“白姑娘他们?”许风铃担忧地望向岸上。
金蛟老嘿然一笑:“放心,那俩娃娃精着呢。”
河道渐宽,远处传来隆隆水声,金蛟老神色一凛:“抱紧船舷!前面是落鹰瀑!”
许风铃还未来得及反应,小舟已被激流裹挟着冲向瀑布边缘。失重感骤然袭来,她死死抓住船舷,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