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已经泛黄,字迹却依然清晰。
(雪谷现异象,寒潭映月时,镜光冲天。左使大人闭关处,时有琴音传出,疑为《镜花水月》。速来。北疆分坛主冷霜)
许风铃手指一颤,“第三面镜子?”
“而且提到了左使。”白钰秀点点头,她看向萧煜,“莫寒山不是二十年前就死了吗?”
萧煜摇摇头,“当年只找到染血的佩剑,尸骨无存。教中一直传言他叛逃了。”
许风铃注意到白钰秀神色有异,“这个莫寒山?”
“我师父的师弟,前任左使。”白钰秀声音低沉,“如果他还活着。”
没有说完,但许风铃明白,这可能是找到更多镜子的关键线索。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许风铃直接问道。
白钰秀和萧煜同时看向她。
萧煜轻咳一声,“北疆路途遥远,且已入秋,雪谷很快会被大雪封山。”
“必须赶在封山前到达。”白钰秀立刻给出决断,开口说道,“三日后出发。”
萧煜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拱手退下。书房里只剩两人,许风铃走到白钰秀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你在担心什么?”
“莫寒山,当年与师父争夺教主之位失败。”白钰秀的手冰凉,她望向窗外,“若他还活着,对我这个新任教主。”
许风铃明白了她的顾虑,“你是担心他不承认你的地位?”
“不仅如此。教中一直有传言,说我师父,害死了师叔。”白钰秀转身看向许风铃,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若真如此。”
许风铃将她拉入怀中,“别想太多。等见到人,一切自会明了。”
白钰秀在她肩头靠了一会儿,很快又恢复平日的冷静,“准备行装吧,这次路途艰险。”
三日后,天未亮,净莲居已灯火通明。侍女们忙着准备行装,许风铃检查着药材和干粮。白钰秀则与萧煜和大长老密谈至黎明。
“教主务必保重。”大长老送他们出门时,难得地流露出关切,“北疆分坛主冷霜可信,但莫寒山。”
白钰秀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本座自有分寸。”
许风铃向大长老行了一礼,老人悄悄塞给她一个小布袋,“保命用的,慎用。”
布袋里是三颗赤红药丸,散发着辛辣气息。许风铃感激地收好,跟上已经上马的白钰秀。
这次出行比上次阵仗大得多,除了萧煜,还有八名精锐弟子随行。
白钰秀一身玄色劲装,外罩雪白狐裘,英气逼人。许风铃则穿着便于骑行的靛蓝衣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那是白钰秀送她的一件礼物。
“走。”白钰秀一抖缰绳,白马率先冲出山门。
初秋的山风已有凉意,许风铃裹紧斗篷,紧跟在白钰秀身后。胸前的莲丹微微发热,传来一阵安心的暖意,白钰秀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抚她。
一行人日夜兼程,七日后抵达江北要塞。从这里往北,气候逐渐寒冷,人烟也越来越稀少。
“过了黑水河,就是北疆地界了。”傍晚休憩时,萧煜指着远处一条如墨的河流,“明日渡河,再有五日就能到雪谷。”
许风铃搓了搓冻僵的手指,“雪谷常年积雪吗?”
“只有山顶终年积雪,谷底四季分明。”萧煜往火堆里添了根柴,“但莫寒山,左使大人闭关的地方在雪线以上,据说连飞鸟都难至。”
白钰秀一直默默地擦拭佩剑,闻言抬头,“他当年最擅寒冰掌,自然喜欢寒冷之地。”
许风铃注意到她说起这位师叔时,语气中有种复杂的情绪,敬畏?怀念?还是,恐惧?
夜深了,众人轮流守夜休息。许风铃和白钰秀共用一个帐篷,两人挤在窄小的空间里,呼吸相闻。
“睡不着?”白钰秀轻声问道。
许风铃摇摇头,“只是在想,莫寒山为什么会有镜子?他和墨千秋有什么关系?”
“师叔当年,痴迷音律。据说他收集天下名琴,还自创了一套琴剑功法。”白钰秀沉默片刻,顿了顿才开口说道,“墨千秋也精通音律。”
许风铃心脏莫名跳得厉害,“你是说?”
“只是猜测。”白钰秀翻了个身,背对着她,“睡吧,明天要渡河。”
许风铃知道她不愿多谈,也不再追问。半夜,她被一阵轻微的啜泣声惊醒,白钰秀在做噩梦。
“白钰秀。”她轻轻推了推对方。
白钰秀猛地坐起,额头冷汗涔涔。许风铃连忙点亮油灯,只见她脸色惨白,眼中满是未散的惊恐。
“梦到什么了?”许风铃递上水囊。
“小时候的事,师父和师叔比武。”白钰秀喝了一口,声音嘶哑,她握紧水囊,“我看到师叔被打落悬崖,但师父说,是我看错了。”
许风铃心头一紧,突然想起莲丹带来的某个记忆碎片,祠堂里挨打的小钰秀,似乎就是因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当时说了什么?”
“你看到了?”白钰秀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明白过来苦笑一声,“我坚持说看到师父推了师叔,被罚跪祠堂三日。”
许风铃握住她冰凉的手,“也许你看到的才是真相。”
白钰秀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回握。两人就这样依偎着,直到东方泛白。
渡河比想象中顺利。黑水河水流湍急,但渡口有专门的摆渡人。过了河,景色骤变,远处雪山连绵,近处草色已黄,寒风刺骨。
“换上冬衣。”白钰秀命令道,“雪谷比这里还冷十倍。”
许风铃裹上厚厚的棉袍,还是冻得发抖。白钰秀见状,解下自己的狐裘披在她肩上,“你体质畏寒。”
“那你?”
“我练的功法不畏寒。”白钰秀系好裘衣带子,手指不经意拂过她的脸颊,“别冻病了。”
这亲昵的小动作让许风铃心头一暖。自从成为莲契,白钰秀在人前虽然依旧冷峻,但私下里越来越不掩饰对她的温柔。
越往北走,天气越恶劣。第五天,他们终于抵达雪谷外围,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困在山脚的小镇上。
“至少等雪小些再进山。”萧煜望着白茫茫的山路皱眉,“这种天气上山太危险了。”
白钰秀勉强同意在小镇暂住。客栈简陋但温暖,许风铃泡了个热水澡,终于感觉冻僵的身体回暖了些。
敲门声响起,她开门一看,是白钰秀端着热姜汤,“喝了,驱寒。”
许风铃接过碗,指尖相触时,发现白钰秀的手比往常更冷,“你还好吗?”
“嗯。”白钰秀简短回答,但许风铃通过莲丹感应到她体内的不适,旧伤在寒冷天气总是更易发作。
“进来,我给你揉揉。”许风铃拉她进屋。
白钰秀犹豫片刻,还是跟了进去。许风铃让她坐在床边,自己则跪在身后,轻轻为她按摩肩颈。起初白钰秀的身体紧绷如弓,渐渐才放松下来。
“这里,疼吗?”许风铃的指尖轻触她右腹旧伤处。
白钰秀微微点点头。许风铃小心地掀开她的衣襟,露出那道狰狞的疤痕,在雪光映照下,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色。
“寒气入体了。”她取出大长老给的药丸,捏碎一颗,用姜汤化开,轻轻涂在伤处。
白钰秀闭目忍受着药力的刺痛,额角渗出细密汗珠。许风铃心疼地擦去她的汗水,继续按摩周围的穴位。
“为什么这么抗拒治疗?”许风铃轻声问道,“每次受伤都硬撑。”
“习惯了。”白钰秀沉默良久才回答,她睁开眼,“从小,没人会在意我疼不疼。”
许风铃鼻尖一酸,从背后抱住她,“现在有了。”
白钰秀靠在她怀中,两人静静依偎。窗外风雪呼啸,屋内却温暖如春。
暴风雪持续了两天才停。第三天清晨,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来到客栈,自称是北疆分坛弟子。
“坛主派我来引路。”女子声音清冷,“雪谷路险,外人难寻。”
白钰秀审视着她,“冷霜为何不亲自来?”
“坛主在守关。”女子不卑不亢,“左使大人近日,情况不稳。”
白钰秀与萧煜交换了一个眼神,“带路吧。”
进山的路果然险峻。积雪没膝,寒风如刀。引路的女子步履轻盈,显然熟悉地形。许风铃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全靠白钰秀不时拉她一把。
“快到了。”女子指向远处一座雪峰,“寒潭就在那上面。”
许风铃仰头望去,只见峰顶云雾缭绕,隐约有蓝光闪烁。她突然感到胸前的莲丹一阵异动,是共鸣。附近一定有镜子。
白钰秀显然也感应到了,握剑的手紧了紧。众人艰难地攀上最后一段陡坡,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冰封的湖泊躺在群山环抱中,湖面如镜,倒映着四周的雪峰。湖心有一座小亭,亭中似有人影。
“那就是寒潭。”女子停下脚步,“左使大人就在亭中。坛主有令,只准教主一人前往。”
萧煜立刻反对,“太危险了。”
“你们在此等候。”白钰秀抬手制止他,她看向许风铃,“尤其是你。”
许风铃刚要抗议,突然通过莲丹感受到白钰秀强烈的情绪,恐惧与决心交织。她明白了,这是白钰秀必须独自面对的过去。
“小心。”她只能这样叮嘱。
白钰秀点点头,解下佩剑交给许风铃,只带了一把短匕,踏着冰面向湖心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