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幸福日常

晨钟,还未撞碎天际第一缕鱼肚白时,紫宸殿便浸在了融融暖光里。雕花窗棂筛下的金芒,正巧落在龙凤呈祥的大红锦褥上,将相拥而眠的两人笼进一片蜜色。
楚君诺睫毛轻颤,率先从酣梦中苏醒,入目便是端睿睿垂落枕畔的青丝,几缕碎发黏在她汗湿的额角,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醒了?”她嗓音带着初醒的沙哑,指尖眷恋地描摹过爱人秀气的眉骨。
端睿睿嘤咛一声,往她怀里蹭了蹭,像一只贪暖的小兽,把脸埋进她颈窝深吸一口气:“陛下身上总有松柏香,怪道臣妾总也睡不够。”话音未落,耳尖已泛起薄红,却仍固执地贴着那片温热肌肤不肯抬头。
楚君诺低笑出声,臂弯收紧些,掌心抚上她后背。明黄寝衣与绯红中衣交叠处,两道影子几乎融成一体。殿外传来细碎脚步声,紧接着是老嬷嬷压着嗓子的通报:“启禀圣上、娘娘,该用早膳了。”
“摆偏殿罢。”楚君诺懒洋洋应了一声,忽然翻身坐起,顺手拎起榻边备着的织金绣鸾袍。
端睿睿也跟着撑起身子,乌发如瀑披散肩头,接过侍女递来的玉梳,对着菱花镜慢慢梳理。
铜镜里映出两张绝色面容,一个英挺飒爽,一个温婉柔媚,倒像是匠人精心雕琢的璧人图。
梳洗妥当后,二人携手往小膳房走去。
沿途经过回廊,晨露还凝在朱栏上的缠枝莲纹间,被朝阳一照,折射出点点晶光。端睿睿提着月白裙裾小心迈步,忽觉手腕一紧——楚君诺不知何时牵住了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腕间温润的羊脂玉镯。这是大婚当日她亲手给心上人戴上的,内侧刻着“永契”二字。
小膳房里飘着粳米的甜香,案几上摆着八宝粥、水晶虾饺、翡翠烧麦,还有一碟撒着桂花糖霜的芙蓉糕。这些都是端睿睿素日爱吃的,楚君诺记得比御膳房的典籍还清楚。她夹起一只虾饺放进妻子碗里,晶莹剔透的薄皮裹着粉嫩虾仁,汤汁顺着筷子滴落,在青瓷碗底晕开一圈浅褐。
“前日江南快马加急送来的新茶到了。”端睿睿舀起一勺莲子羹,吹了吹递到她嘴边,“说是雨前采摘的碧螺春,炒制时用了梅花熏焙,听说泡出来的茶汤带一丝清冽梅香。”她的眼尾因笑意微微弯起,像春潭里漾开的涟漪。
楚君诺就着她的手喝了半勺,果然尝到若有若无的冷香。正要夸赞,忽见端睿睿指尖沾了点糖霜,鬼使神差般俯身含住那抹甜腻。端睿睿浑身一僵,耳廓瞬间涨得通红,连带脖颈都漫上胭脂色。窗外梧桐树上几只麻雀扑棱棱惊飞,恰掩住她急促的心跳声。
用过早膳,正值辰时三刻。今日没有紧急奏折,楚君诺便提议去御花园走走。四月的园圃正是姹紫嫣红时节,牡丹芍药开得正好,间杂着零星几株晚樱,远看如同天边坠下的云霞。端睿睿最爱那片蔷薇花墙,此时正缀满层层叠叠的粉白花朵,晨露未晞,每一片花瓣都饱胀着生机。
“去年此时,这里还是一片荒芜。”楚君诺折下一枝最艳的朱砂梅,插在端睿睿云鬓间。那时刚登基不久,前朝余孽蠢蠢欲动,她们整宿整宿地熬着,案头的烛火能燃尽三斤灯油。如今想来,竟恍若隔世。
端睿睿抚过粗糙斑驳的老墙,墙上爬满新生的藤蔓,嫩绿的新芽正努力向着阳光伸展。“都说草木无情,可它们记得每一寸滋养。”她侧头看向身旁的人,眸光比春水更柔软,“就像这天下苍生,终会记住谁为他们遮风挡雨。”
楚君诺心中一动,反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触的地方渐渐发烫,仿佛要将这些年并肩走过的风雨都焐热了。她们沿着蜿蜒小径漫步,路过荷花池时,见几个小太监正撑着竹篙清理浮萍。其中一人眼尖看见帝王仪仗,吓得差点栽进水里,惹得端睿睿掩唇轻笑。
“莫怕,你们继续。”楚君诺扬声道,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温和。
小太监们战战兢兢行完礼,又偷偷摸摸开始干活。一对鸳鸯从芦苇丛中游出,雄鸟啄下一片荷叶盖在雌鸟背上,亲昵地蹭了蹭对方的脖颈。端睿睿看得有趣,随手捡起颗石子轻轻掷向水面,惊起一圈圈粼粼波纹。
日头渐渐西斜,倦鸟归林。坤宁宫早已备好温水浴汤,玫瑰花瓣浮满整缸,蒸腾的水汽裹挟着馥郁香气弥漫开来。端睿睿褪去繁重宫装,只着一件素纱中衣,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楚君诺从背后环住她,指尖掠过她锁骨处的旧疤——那是三年前护驾受伤留下的印记。
“疼吗?”她轻声问。端睿睿摇摇头,转身捧起一捧花瓣洒在空中,粉色的雨幕纷纷扬扬落下。“当时只觉得必须护住陛下,哪顾得上疼不疼。”她仰起脸,任由水滴顺着下巴滑落,“现在倒是觉得,这道疤长得甚好看。”
浴桶边缘放着两盏鎏金酒杯,盛着琥珀色的葡萄酒。窗外暮色渐浓,霞光透过茜纱窗投进来,将两个身影拉得很长。楚君诺举起酒杯碰了碰对方的,琉璃相击发出清脆声响:“愿岁岁年年,皆似今朝。”
端睿睿饮尽杯中酒,突然跨坐到她腿上。湿漉漉的发梢还在滴水,打湿了对方的胸口。“不够。”她凑近耳畔呢喃,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敏感的皮肤上,“我要千秋万代,都要与你这般亲近。”话语间已吻上那张肖想已久的唇瓣,先是试探性的厮磨,而后逐渐加深,像是要把毕生的誓言都融进这个吻里。
夜宴设在摘星楼顶层。此处视野开阔,可览皇宫夜景。千百盏灯笼次第亮起,宛如银河坠落人间。乐师奏响《霓裳羽衣曲》,舞姬们踩着鼓点旋转翩跹。端睿睿换了一身孔雀蓝宫装,鬓边插着楚君诺上午送的那支累丝金凤钗,走动间流苏轻晃,步步生莲。
“这支舞跳给陛下看。”她在席前站定,广袖倏然展开如鹏鸟展翅。纤腰束素,回雪流风,每一个旋身都精准踩在节拍上。楚君诺放下玉箸专注凝视,眼中映出的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女帝,而是那个为她洗手作羹汤、陪她看遍四季轮回的女子。
一曲终了,满座喝彩。端睿睿喘着气回到座位,就被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跳得好。”楚君诺擦掉她鼻尖渗出的细汗,将自己用过的帕子按在她手里。台下有人起哄敬酒,她也不推辞,连饮三杯,面不改色。
子时的梆子敲响时,整个皇宫陷入沉睡。唯有凤栖阁内还亮着烛火,两双眼睛透过镂空窗棂望向星空。端睿睿指着北斗七星的位置:“听太史令说,近日似乎有什么星……”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管他什么星象。”楚君诺把她搂得更紧,下巴抵着她发顶,“只要有你在,便是朕的吉兆。”夜风吹动帘幔,带来远处荷塘的蛙鸣,混着彼此交错的呼吸声,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次日清晨,端睿睿醒来时发现枕边放着个檀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躺着块羊脂白玉佩,正面雕着并蒂莲,背面刻着“生死同衾”四个小篆。底下压着张笺纸,墨迹犹未干:“昨儿瞧见库房新进的好料子,想着做成玉佩配你的夏装正好。”字迹遒劲飞扬,末尾还画了一个小太阳。
她笑着把玉佩戴上脖子,转身看见楚君诺倚在门口,手里拿着托盘,上面摆着刚出锅的豆腐脑和煎得金黄酥脆的焦圈。“快尝尝,厨房特意磨的现豆子。”女帝陛下难得露出几分献宝的神情,眼底藏着期待。
这一日阳光格外慷慨,透过格扇洒在青砖地上,拼凑出不规则的光斑。端睿睿咬着焦圈含糊不清地说:“明日休沐,我们去郊外踏青可好?”楚君诺毫不犹豫地点头,想起什么似的补充:“叫尚衣局给你多备几套轻便衣裳,再带点你爱吃的枣泥酥。”
午后的时光总是慵懒绵长。端睿睿靠在软榻上看医书,楚君诺批阅奏折间隙时不时偷瞄两眼。见皇后眉头微蹙,以为她是哪里看不懂,探身过去解释脉案玄机。说着说着就跑偏了话题,变成讨论哪种药材炖鸡汤最补身子。
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纠缠在一起分不出界限。掌事宫女捧着新鲜摘下的荔枝进来,剥壳的手还没碰到果肉,就被楚君诺截胡:“这颗大的给她。”自己拿了颗稍小的,却吃得比谁都香甜。
当月亮爬上东墙柳梢时,整个皇宫都知道,今夜又是帝后同寝。椒房殿内的龙凤烛烧得噼啪作响,帐幔低垂,遮住了一室春光。唯有偶尔传出的低语声,证明这对相爱的人,仍在分享白天未曾说完的话头。
“陛下,你说将来史书会怎么写我们?”端睿睿窝在女帝怀里,把玩着人家的手指。那些手指关节分明,虎口处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痕,此刻却被她揉捏得服服帖帖。
楚君诺认真思考片刻:“大概会说朕昏庸吧,放着满朝文武不管,只顾着粘着自己的皇后。”说罢自己先笑起来,胸腔震动带动着怀里的人也跟着颤动。
“好,那臣妾便陪着陛下,一起昏庸。”端睿睿往上挪了挪,额头抵着对方的下巴,“反正这江山是我们共同的,自然也要一起守着。”烛火摇曳中,两双眼睛里闪烁着同样坚定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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