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去保护好她

门缝下的阴影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幅度、急切的脚步声响起。
陆桦关收下枪,屈起腿,藏在腿边的绑带里。
“哐当——”
大门被人用力撞开,来者跟着定位仪找来,喘着气,喊:“小姐、我来迟了!您——”
喊声在看到展潮声和陆桦关时卡住,房间里的两个人,一个是钟老板的小情人,一个是钟老板的未婚妻,让她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喊还是该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这个声音展潮声有些熟悉,是陆越明身边总秘书助理的声音。
她依稀记得这女人被人称呼为沐仔,和她打过几个照面,现在应当是被下放到陆桦关身边做秘书。
听见沐仔的声音,陆桦关松开展潮声,借着她的力站起来。
“没事。”
她看了一眼展潮声的伤口,又说:“你带她去处理……”
“潮声!”
话未说完,便被匆匆寻来的阿庆打断。
阿庆望着展潮声和陆桦关顿住了,抿唇不知该说什么,余光偏见钟竹玉向这儿走来,想了想,到底是什么也没说,让开了位置。
宴厅内的灯重新亮起,展潮声捂住伤口,眯着眼睛去看亮光的地方,看见了钟竹玉。
她沉默地站着,视线擦过她,直直地看向陆桦关。
两方沉默,气氛逐渐陷入石块一样的静默。
终于,陆桦关笑,先打破沉默,“钟老板。”
钟竹玉没有笑,沉着脸点头,喊她:“陆小姐,刚刚有一拨人想杀周老板,不知道有没有波及到你。”
“没有,”陆桦关靠在墙上,感受这瓷砖的冰凉,看向展潮声捂住侧腹的手,“但是波及到了小潮声。”
说着,她走上前,越过展潮声,和钟竹玉对立。
“潮声跟着你们,好像不太安全。”
陆桦关无声地笑,眼尾上扬,“我看,不如让潮声跟着我?”
钟竹玉又沉默了。
触及到有关展潮声的事儿,她总是在沉默。
陆桦关看着她,眼睛里划过几分嘲讽。
这个人,想要家族,想要联姻带来的好处,却又不想放弃展潮声,又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把握这些东西。
人心不足蛇吞象,不是吗?
她笑,笑意里毫不掩饰的嘲讽被钟竹玉看得一清二楚。
陆桦关在明晃晃地问她,要地位,还是要展潮声?
见此,钟竹玉缓缓攥紧手,骨节发白。
“钟老板还没有决定好吗?潮声可受了伤呐。”
陆桦关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
既然钟竹玉不想做选择,恬不知耻既要又要,那她就一定要逼着她做选择。
果然,钟竹玉有些艰难地开口:“潮声身手不错,留在陆小姐身边也不是坏事……”
陆桦关一瞬不眨地盯着她,看着她不敢看展潮声的样子就忍不住发笑。
“……既然陆小姐想要,钟某也就忍痛割爱。”她断断续续地,终于将一整句话说完。
陆桦关挑眉,她不敢看展潮声的时候,到真有几分忍痛割爱的模样。
她眯着眼笑,向沐仔招手,“来,把潮声带去处理一下伤口。”
陆桦关整理好裙摆,先迈出了门。
沐仔走来,向展潮声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吧,展小姐。”
展潮声紧紧抿着唇,瞥了一眼弯着腰的沐仔,咬着牙心里憋着气,越过钟竹玉和阿庆就向外走去。
“潮声。”
钟竹玉忽然拽住她,手上用力,在她的手腕边勒出一圈白印子。
沐仔仰着头看她,听见她说——“跟着陆小姐,不是坏事,但要记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闻言,展潮声想翻白眼,但顾及着阿庆一直盯着自己,便硬生生地憋下来。
倒是沐仔替她翻了个白眼,呛声道:“钟老板,大清早亡了,你们家就算是逃难来的,展小姐也不是你家奴隶吧?管这么宽?是不是还准备把手伸到我们陆家来?”
阿庆目光顿时冷下来,指缝间刀光若影若现。
钟竹玉不在意沐仔的话,但经过沐仔这么一呛声,心里倒是好受了些。
她松开锢住展潮声的手,低声道:“……对不起。”
展潮声咬着牙笑,“没关系的,钟老板。”
她没有犹豫,大步迈了出去,就像那天晚上钟竹玉没有犹豫让她搬出去一样。
脚步声渐行渐远。
“木已成舟了钟老板。”
沐仔挑衅地笑,“后悔也没用。”
她猖狂极了,落下话后就快步走到展潮声前头,引着她离开。
钟竹玉从展潮声走后一直很平静,平静地记下她的脸,看过展潮声的背影后,转身就走。
阿庆跟着,向沐仔的背影暗骂一声。
“跟陆家沾边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阿庆皱着脸,抱怨着。
脚步重重地踩在地板上,像是在踩沐仔那张猖狂的脸。
*
灯暗下去的那一刹那,接风宴就被不明不白地打断。
灯亮后,周老板气势汹汹地离开,余下的人也毫不犹豫,闻着风气也跟着离开,从头到尾都没给陆家的人好脸色。
钟竹玉下来时,宴厅内还留下的几个人略带怜悯地扫她一眼,很快就离开了宴厅。
九钱迎上来,在她的耳边低语。
不多时,钟竹玉脸色一变,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离开。
一切都被陆桦关尽收眼底。
一男一女走出来,在她身后站定。
女人问她:“陆小姐,我们真的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杀你?毕竟,你才刚刚回来。”
陆桦关抛起硬币,落下后攥在手心。
“九年前的事了,你们知道的,她很记仇。”
男人挑眉,问:“九年前,不是周老板拒绝你的联姻么?怎么,她后悔了?”
“我向你们投诚,你们竟然不调查我?”
陆桦关被两人逗笑,“九年前,我先是逃了她的联姻,然后又逃了钟竹玉的联姻。”
闻言,她身后的男女对视一眼。
半晌,无声地交流落幕,男人悄无声息地离开。
女人笑,“我们倒是忘记了,老板常说她记仇。”
陆桦关没回头,背着身,看见处理好伤口的展潮声跟着沐仔下楼。
与此,男人藏在阴影里,向女人打了个手势。
女人走到陆桦关跟前,笑:“我们老板说,他很欢迎你的加入,也答应你的条件,陆桦关小姐。”
“是吗。”
陆桦关和她握手,“真是难为你们费心了。”
“要个陆家,小条件而已。”女人回握。
陆桦关没再说话,看着展潮声和沐仔走到面前,身边的女人道一声失陪便先行离开。
沐仔瞧了瞧她的脸色,又瞧了瞧展潮声的脸色,默不作声地去开车。
陆桦关瞥了一眼展潮声,看出她在生气,明知故问,“生气吗?”
展潮声没说话,不想说话。
见此,陆桦关也没再过问。
可事实上,展潮声快气疯了。
这种被别人三言两语就把命运定下来的日子简直看不到头。
下了车后,她就机械般地跟在陆桦关身后,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进了老宅子里,脚下踩着柔软的地毯。
她紧紧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手在口袋里攥住那张船票,纸张被她糅杂在一起,成了一个废纸团,锐利的角差点把她的手心刺破。
她垂着头,丝毫没有注意到前面的陆桦关突然回头。
她迅速伸手掐住展潮声的下巴,将她被咬破的下嘴唇解救出来——展潮声还是那样,从记事起跟在钟竹玉后头,一遇到难事儿,就会报复性地咬自己的嘴唇。
一点儿没变。
“你想要走,我能帮你。”
她的手往下探去,摸进展潮声的口袋里,轻而易举地就掰开她的手心,取出废纸团。
陆桦关缓缓展开,露出了船票的全貌,然后毫不犹豫地撕碎,雪花般的废纸屑纷纷扬扬地落下,落在两人之间。
“没用的,周老板把港口全权交由钟竹玉处理,你要走水路,走不通的。”
陆桦关看着展潮声眼睛里压抑着疯狂的怒火,摸了摸她的脸,笑道:“潮声,在这个世界上,光靠自己一个人,是行不通的,你必须要学会借助别人的力量,哪怕那个人是一个侍应生,是一个园丁。”
展潮声推开她的手,梗着脖子,怒道:“我怎么知道园丁背后的人是谁?怎么知道他会不会把我的事情和别人说、和钟竹玉说?”
“那又怎样?你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陆桦关往后退了两步,点起烟,“你应该知道,钟竹玉不想杀你。”
“她不想杀你,就是你最大的把柄,你要利用她,比如,她现在心里对你很愧疚。”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展潮声想。
她气笑了,“你和我说这么多,是想让我去搜集钟竹玉和周老板之间的资料吗?”
“当然不是。”
陆桦关指了指沙发,让她坐下,又说:“我只是不希望我送你走之后,她因为你的事情,反咬我一口。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也太无辜了,不是吗?”
展潮声盯着她耳下晃动的银坠子,捂住自己的眼睛,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陆桦关算了算时间,把烟蒂摁在烟灰缸里。
“三个月。”
她没再说话,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领着展潮声去住处。
实际上,陆桦关其实并没有准备把展潮声从一个蛇窟带到另一个蛇窟,今天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但敖城现在满城上下,都是或大或小的蛇窟。
展潮声逃不出去,她的身上被刻下钟竹玉的名字,旁人一想到她,就是钟老板的小情人。
她去哪里,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无数张嘴都会第一时间告诉钟竹玉,或者她。
所以,展潮声在什么地方,其实都一样。
陆桦关想,站在她房间的门口,望着冷白的灯穿过耳下的银坠子落在门框上的光影。
那抹影子一直晃啊晃。
像钟竹玉一样。
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