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吗?”
陆桦关又问了一遍,很执着于这个问题。
展潮声碾灭烟头,摇头,“不想去。”
她转过头,想回去,眼睛突然就和陆桦关的眼睛撞在一起,总是带笑的眼睛里狡黠意味明显。
脑海里一个想法被她稳稳抓牢,放轻了声音问:“是你安排的?要做什么?”
陆桦关食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
“是个小游戏,但是,和我们无关。”
展潮声挑眉,“和我们无关?”
“在他们没查到之前,都和我们无关。”
陆桦关看着她的眼睛,因为防备偷听而凑得很近,说话也很轻。
展潮声眨了眨眼,明白她话中意的同时,忽然就有些懊恼自己再上了一次贼船。
“你想怎么做?”
砰——
周简大力撞开楼梯口的门,枪口扫到她们的一瞬间顿住。
他冷声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陆桦关没理他,只说:“我想亲你,可以吗?”
她说的很直白,眼里的感情也很直白,分不出是真情还是假意。
不管什么时间里,被人拿枪指着总会不好受,尤其是个不知来路的人。
那一股探究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她。
片刻里,展潮声的想法就已经和陆桦关不谋而合。
她亲了亲陆桦关的唇角,却被她反在唇上咬了一口,疼得倒抽凉气。
周简缓缓放下枪,视线偏移,一时间有些尴尬。
真亲热啊,若即若离,情深款款。
周简咳了两声,后来又咳了两声。
陆桦关惋惜地放开她,有些生气,“周简,你来的真不是好时候。”
“陆小姐,谁知道您会喜欢…这种地方?”周简呵呵地笑,“劝告您一句,我们在抓老鼠,您最好还是回房间里继续接下来的事。”
阿暖站在走廊尽头,看着楼梯口出来的两个人,一直看到她们进了房间。
她们在关门前还亲了一口。
真心急。
阿暖摩挲着枪柄,和周简对视。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窗帘透出斑驳的光线。
脊背贴在门板上,展潮声始终记得这里不隔音,压抑地发出喘息声。
陆桦关的眼睛很亮。
却也不说不清楚到底是她的眼睛亮还是她耳边银坠子的银光在闪,总之,就是亮晶晶的,像星星闪烁了很多年,终究有一天被看到一样。
展潮声眯起眼,想不通只是接个吻,为什么就一发不可收拾。
最开始的时候,陆桦关是不是问了她一个问题?
她回答了吗?
意乱情迷间,记忆像是断片了,呼吸被夺取。
要死了。她想。
“我很想你。”
只隔了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陆桦关又说了一遍,这一次展潮声听清楚了。
她吻着咬着温热的身躯,好听的声音在齿间转了几个弯,又说:“回到这里之后,我说过很多次谎,但是我很想你,不是假话。”
“别说了。”
一只手伸到眼前,捂住她的眼睛,展潮声的视线陷入黑暗,再也看不见那些层层叠叠的黑影,“…别说了。”
这种时候的话,都不能当真。展潮声比谁都清楚。
“不相信?”
陆桦关轻轻地咬她的唇角,说不出是在哪里问的话,展潮声只觉得耳边全是她的声音。
她被她重重地咬了一口,在心口,让她忍不住呜咽一声。
回过神,她又问:“不相信?”
从门口,到沙发,她一直在问,反反复复地念着三个字,巧舌如簧,就像是在念展潮声一样。
玉一样的声音转着弯儿打着旋儿,顺着耳侧脖子一直挤进心里,然后将那一点细缝越撑越大,心底全是那三个字。
“信,”展潮声胡乱地回过头,去吻她的脸侧下巴,带着点哭腔,“信你。”
没开灯,窗外透过窗帘的霓虹灯散发着微光,眼前只有模糊的光影,影子绰绰,分辨不出来现在是什么时间,过了多久。
她被她摁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地折腾,餍足之后只有下一秒就要睡去的困意。
或许,明天早上因为在沙发这种较为狭小的地方折腾后,身体还会有些酸疼。
陆桦关摸到她腿上的汗,把房间里恒温的空调又往下调了几度,回过神,手又放在她身上。
一想到出了汗,这么累还要去洗漱,展潮声心里顿时就有些烦。
她仰躺在沙发上,抬脚去踹陆桦关的肩,想叫她离自己远一点,但是嗓子火烧似的疼,又渴的紧,张了张口,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脚踝也被陆桦关抓住,套了个冰凉的东西,叫她瑟缩了一下。
展潮声眯着眼去看,是个银质的脚链,似乎是栓了个小铃铛,一动一响。
九年,她在D国九年,到底是在学什么做什么?
展潮声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闭上眼不想去看她,把自己缩到沙发的最里面,扯过薄毯子盖在身上。
原谅她,她真是没力气了。
昏昏沉沉地,她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身子清爽,有人帮她擦拭了身子。
窗帘半遮半掩,天色将晚,渐有霓虹灯闪烁。
展潮声迷迷蒙蒙间睁开眼,侧头看着窗外的霓虹灯愣了几秒,这才开始口渴,像身体机能现在才开始重启一样。
她把脸侧贴在枕头上,蜷缩着身体,依然困倦。
脚踝上传来的异样不容忽视,她费劲起身,解下来的同时又躺了回去,卸掉全身的力气去支撑手臂抬起来。
手镯样的环,下头坠了个铃铛,晃荡铃音之间,她看见房间门被人推开,眼前的光景开始虚化,只能看见陆桦关。
展潮声晃了晃铃铛,问:“这是什么?”
“铃铛。”
陆桦关迎上来,身上又被覆盖一层不透风后的烟臭味,她坐在床边,伸手去碰铃铛,“银包金,里面有定位器。”
展潮声有点诧异,“这么小?”
“新款式,CIA给的。”
“CIA?”
“CIA。”
陆桦关说,凑上来想摸摸她的头发。
她伸手推开陆桦关,卷起被子翻个身嫌弃,“真难闻。”
陆桦关笑,“很难闻吗?”
“很难闻。”
再没听到回答,展潮声实在是累,半梦半醒间听着洗漱的水声又将睡过去。
恍惚之间,展潮声困倦但无聊地想,她和周家憬交好,又和CIA有关系,现在却又认识一个不知来路,背景不明的势力。
陆桦关,到底,是什么人?
她想着,睡意慢慢消失,眼前越来越精神。
过了会儿,她看着陆桦关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来,说:“骗子。”
“我不会骗你。”
陆桦关在床边坐下,顺势躺在她的身边,这一次能摸到她的头发。
“那‘我们’究竟是谁?”
陆桦关的手一顿,继而往下滑,笑道:“虽然还不能和你说‘我们’究竟是谁,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只要和我有关的,我带你见过的,没有恶意的,都是我们。”
温热的掌心落在心口,按摩一样,她的身上还带着潮湿的水汽。
展潮声没阻止她,只问:“钱茗是我们?”
“对。”
“周家憬呢?”
“她也是。”
“沐仔?”
“她叫闻新,很久没用的名字了。”
陆桦关掌心微微用力,望着她一瞬失神的眼睛,又说:“在内地的身份证上,她已经死了。”
好奇大过异样,展潮声诧异地问:“死了?”
“对,死很久了,至于怎么死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十六呢?”
“不清楚,但周姐姐和茗茗姐都说她可以留在敖城,那应该也是我们的人。”
她轻轻地说,掌心指尖一寸寸描摹着展潮声的腰线,动作也很轻,羽毛样。
展潮声推了推她,“不行,我很累……”
她的指尖没入身体,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我很想你。”
陆桦关说,去吻她的发丝,说不清楚是什么想。
只能听清楚言语之间隐隐有点可怜的意味。
展潮声再说不出话去拒绝她。
*
一地鸡毛。
突如其来的枪击打破了玻璃,陈洗的尸体被毛毯裹挟着,连同那些碎玻璃碴一起被放进赌场的后厨冷冻室里。
周简想把他火化,然后送回庚城归根入土,一是因为这里是敖城,他们算不上地头蛇,真要算起来,陆越明也能反咬他们一口。二是,他们顶着CIA和内地政府的眼睛,太大张旗鼓起来,也不好脱身。
但他的哥哥执着于亲手报仇,甚至不惜拔枪抵住阿暖的脑袋。
久僵持不下,只好折中把陈洗放在冷冻室里。陈栋就一直守在冷冻室外面,不愿意离开,直到周简接到电话,才和他一起离开。
而昨天晚上的事后,这座楼里的人,大概只有陆桦关心情愉快,她也没去问老鼠的事情,只沉浸在甜甜蜜蜜里。
至于展潮声,周简再没见过她。
他一边和阿暖说着陆桦关真宝贝她,语气可惜,一边走进最顶层的房间。
房间里有个男人,背对着门,正对着窗外,如果有狙击手,这就是大好的时机,可以一枪毙命。
周简关上门,对男人说:“老板,虽然陆越明是司法局副督察长,但敖城公安系统和庚城毕竟不一样,如果制造爆炸,杀的还是他女儿,大概会造成敖城恐慌、社会舆论,到时候周家憬掺和一脚,恐怕会难以收场。”
“社会真的会关注这种事情吗?”
男人低笑,“找两个媒体,写点夸张的东西,他们就只会关注陆小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和钟竹玉的小情人在一起、她们在一起究竟在做什么?”
阿暖听明白了,顺着话说:“比如未婚妻和小情人联合背叛钟竹玉,偷偷约会?开房间?”
男人打个响指,“桃色新闻,才是大众想看的。而且,陆桦关能活下来,才可以和我们合作。”他垂下的刘海遮住额头狰狞的伤疤,“活不下来,就是她太蠢了。”
周简点了点头,却还是似懂非懂。
房间里的电话响起,他去接听,只听了两句话就回头。
“老板,有电话。”
接线员的声音传进来,透出难言的古怪,“是个女人,她说你会知道她是谁。”
男人伸手接过电话。
很快,他所熟悉的、总是带笑的、令人厌恶作呕的声音流淌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周家听,好久不见,想我吗?”
男人一愣,狠狠地咬在烟头上,一字一顿地喊她:“周、家、憬。”
“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周家憬在笑,让周家听毫不费力地能在眼前描摹出那道刻骨铭心的身影,还有那双像被关在笼子里的、疯子一样的眼睛。
周家听不再是个毛头小子,稍微使点手段就会被送进去的小子。
他重新点了烟,视线一直在明亮的窗外扫视,即使眼球被霓虹灯刺得生疼,“今天晚上的事是你做的。”
周家憬咦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就很疑惑:“难道,你对昨天晚上的事,不满意?没关系,我们很久没见了,我给你准备了很多礼物,毕竟,我们是一家人。”
她说着,声音里也藏着轻轻地笑,隐隐约约地兴奋,听起来就和赌徒说再来一局一样。
电话被挂断。
“周家憬。”
周家听猛地把电话扔出去,电话线落在地上长长一条,“周家憬!”
他的双手撑在撞上,眼球红丝遍布,视线依然不放过窗户的外面。
他知道,周家憬能查到是他,查到电话,就说明她早就知道是自己在给她使绊子,早就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或许,她已经划了个圈,静等他自己跳进去。
疯狗的安静,只是在等待咬穿喉管的机会。
这一套,很多年前,他就吃了个大亏。
“周简,去查。”
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查到后,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