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片段拂过，池晏的眉眼柔和了一些。
只要她这次回来，所有问题，他都既往不咎。
“把新能源二部的技术骨干调到北延。”
池晏划掉方案里的“强制”二字，“跟招标办说，我要亲自听汇报。”
“好的，”张总助接过签好字的文件，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又回来敲门：“池总。”
“进。”
“有秦小姐电话。”
池晏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接吧。”
刚按下接听键，那边立刻传出秦落音的声音：
“阿晏哥，你承诺我奶奶的事情，还作数吗？”
“什么事？”
“我这边有朋友查到了当年我爸失踪的真相，作为交换，她想借用晟世的传播权，就只要三小时。”
晟世是池家旗下的传媒公司。
在各大媒体的权威与传播广泛程度仅次于官方。
“……”
池晏迟迟没有说话。
直到对面开始感到不安，才悠悠出声：
“随你。”
“真的吗？谢谢阿晏……”
感谢话没说完，电话已经被挂断。
但秦落音此刻的脸上却一丝尴尬也瞧不见，反而笑得灿烂。
“落音姐，有什么好事？”
迅速结束完与那家人的纠缠后，秦落音就被池烟一通电话约回燕京。
此刻，她正坐在池家的沙发上，身边是池烟和她的一众朋友。
“哦，没什么。”
她半垂着眼，微微勾起的唇角暴露了主人内心的愉悦。
“就是让阿晏帮我出口气而已。”
“哦~”
众人异口同声。
这分明就是好事将近了。
放眼燕京，有哪个女人能让池晏如此费心费力？
一时间，客厅内起哄和祝福声四起。
“对了，落音姐，再过几天就是奶奶生日了，”
池烟凑近秦落音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随后两人都笑了起来：
“照我的方法，奶奶肯定喜欢，”
“快加油，我等着改口叫你嫂子那天。”
……
不同于这边的融洽，付冬霜那边气氛显得尤为紧张。
大会议室内，她与陈林波、李财守一众人对坐着，紧皱的眉头，从进门开始就没有舒展过。
脖颈上的工牌被她随意摘下，“啪”地一声甩在会议桌中央。
“我没记错的话工牌上写的是‘组长’？”
“付组长，要想人承认你，要拿出真本事来，而不是用这种态度来压人。”
李财守笑了笑，根本没把她的举动放在眼里。
“李经理，我只要一个答案，”
付冬霜指着陈林波：“他有什么资格替我接下这个官田区的光伏项目？”
“就凭你闹出来的那些丑闻！！”
李财守冷笑着丢下这么一句话，随后势在必得地打开了投影仪。
白色幕布上，一条“付冬霜霸凌背景”的词条冲上热搜。
从小到大，这样的流言蜚语，付冬霜听得并不少。
所以看见这样的羞辱时，她依旧面不改色，冷眼看着李财守用白色的鼠标点开视频:
“近日，有群众实名举报国家级项目的负责人付冬霜，曾在中学时期霸凌班级里的残疾同学，记者前往受害者家中，了解到……”
媒体报道的内容并没有让她慌乱，可传播此次事件的微博账号却让她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晟世官博”。
池家掌控的主流媒体之一，即便她现在从池家辞职，即便大众对她池总夫人这层身份并不明晰。
可要报道关于她的负面新闻，就算是高层也根本不可能擅自做出决定。
这种关系到池氏名誉的新闻，能做出决策的，除了池家卧病在床的池奶奶，她只想到一个人——
池晏。
这算什么，他对她离家的警告？还是一种彻底将她当做弃子的打算？
付冬霜不自觉攥紧了拳头，脸色正随着心中的种种猜想，一点一点褪下血色。
她这幅狼狈的模样，落到李财守眼中，就是尴尬和心虚。
也只有在这时，他才终于有了种找回自己主场的感觉；
“付组长，我今天还愿意叫你一声组长，就是勉强还想给你留上几分薄面。”
“你这种心术不正的人品和手段，可是会严重影响公司声誉的。”
“接下来，你是要接下官田区的项目，拿出点真本事让我们留住你？还是等着我在全公司通报你的辞退原因？”
大片的白色幕布上，还播放着所谓“受害者”的伟大发言：
“今天我曝光这些，并非想要讨回什么公道，因为我知道，池家一定会保她。”
“我只是想提醒之后所有和她接触的人，保持警惕，不要被她的外表所蒙蔽。”
“就像现在，大家只看见她是个新能源项目的精英，又有谁想到，她曾经在酒店陪酒，并解释诸多社会闲杂人，毁了我整张脸呢？……”
在这样的背景音下，付冬霜突然笑了。
“如果你们是因为这则新闻的话，这个项目，我接了。”
她缓缓从对方手中接过项目书：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你们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诬陷我，等晟世官博做出澄清后，李经理，你的权力和股份，我要一半。”
在场半数的员工不自觉地抽了几口凉气。
“女人啊，女人，真是情绪化的物种。”
李财守摇着头，鄙夷她打肿脸充胖子的意思溢于言表，却偏偏还要装大度：
“你真劝得了晟世为你说话，别说我的职务和股份，就连我这个位置，我也让出来给你，不干了。”
付冬霜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做出过多的辩解。
她拿着项目书起身，也没叫自己名义上的组员陈林波，匆匆出了会议室。
付冬霜前脚刚踏出公司门槛，后脚会议室立刻热闹了起来。
李财守手下的人窃窃私语：
“这次官田区的项目我记得来头不小啊，公司很重视的，怎么会这么轻易地交给她？”
“哪有这么恐怖，不就是个光伏场的安装吗？”
“哪里不恐怖了，京城池家的小池总你听过吗？咱们总裁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联系上的。”
“池晏？”
“对。”
“那完了，付冬霜一个小新人怎么可能搞得定？人家可是业内的龙头啊。”
“搞不定也要搞，不然她不仅会被辞退，之后也别想在新能源领域找工作了。”
听着下属们的窃窃私语，李财守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他要的，确实是这种效果。
……
付冬霜打开手机，将池晏的名字从黑名单内放了出来。
她想问清楚对方的意图，却发现他在昨天离开后给自己发过消息：
“奶奶想见你，下周的生日宴，记得过来。”
只一条简单的命令式的通知，竟翻起她许久没有回想起来的过往。
她与池晏的相处模式，并不是一开始就像现在这样冷淡的。
刚结婚时，他总担心付冬霜会被家里顽固又繁琐的规矩吓跑。
所有家族有关的聚会，从来都是能推就推。
即便在最初冷战的时候，他也会在流言蜚语开始之前，就挡在付冬霜面前。
可自从孩子流产后，池晏开始异常繁忙。
他不再和她说话，不再和她分享自己的烦恼，甚至不再回来看她。
偶尔听说他最近的日程，居然也要通过别人。
付冬霜又看了一眼消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池奶奶的生日。
上一次参加池奶奶的生日，似乎已经是两年前了。
她刚流产不久，就被赶着上了池家的生意场。
那天的暴雨天，将她从重修旧好的幻想中彻底揪了出来。
九月的雨来势汹汹，砸在地上，水可以溅到膝盖上来。
秘书扶着她从包厢出来，气的浑身发抖。
“这些合作商真是吃了豹子胆了！居然敢趁着池总不在灌您这么多酒？！”
胃正微微烧灼着，隐隐作痛。
付冬霜前脚刚谢绝了秘书的好意，后脚骤乎瓢泼的大雨就将她困在公园中央。
此刻，她浑身湿透。
手机放在凉亭的桌上，消息界面还停留在她半小时前给池晏发的消息上。
——“玉华台这边下雨了，你能让人来一趟吗？”
没有回应。
付冬霜盯着自己被雨水打湿的衣服，眼底透出几分自嘲。
“他不会来了。”
池晏不会来了。
公园路窄，出租车车进不来。
付冬霜最终淋着暴雨出去叫车，到家的时候，浑身被雨水浸的发白，一进门就脱力般倒在门口。
张嫂惊呼了一声，连忙过来扶她。
“夫人，夫人！我去给池先生打电话。”
她拿手机的动作很快被付冬霜阻止了。
付冬霜摆摆手，强撑着滚烫乏力的身体，从地上坐起来。
“不用了，张嫂。”
张嫂张了张口，似乎还想反驳，却在和她目光相撞那一瞬沉默了。
两人都心知肚明，告诉池晏是没用的。
他不再接受付冬霜，听到这个消息，只怕又会认为，这是她吸引注意的新把戏。
“夫人，我给您找药，您先去屋里把衣服换了吧。”
换季的天气阴晴不定。
付冬霜身上的衣服冰的刺骨，黏黏腻腻地贴在身上。
她点点头，被张嫂扶着站了起来。
头脑昏昏沉沉的，付冬霜勉强稳住身形，朝张嫂道谢，“麻烦张嫂。”
——这就是他们的现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