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村笼罩在诡异的寂静中。往日袅袅升起的炊烟消失了，连孩童追逐嬉闹的笑声也不见了。
家家户户紧闭门窗，粗重的门闩后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村口老槐树下贴着泛黄的告示，墨迹未干的“寻人启事”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红纸边缘裂开细密的纹路，像极了村民们惶恐开裂的心。
“第七个了。”龚望舒指尖抚过告示上新添的名字，指甲缝里渗出淡淡的墨色。
她转身望向蹲在石磨旁发呆的王寡妇，那妇人怀里抱着空米缸，浑浊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昨儿夜里又听见动静了？”她放软嗓音，仿佛怕惊飞屋檐下瑟缩的麻雀。
王寡妇猛地抓住她的衣袖，枯槁的手指几乎嵌进布料：“先是鸡犬不叫，接着就是呜咽……跟哭又不像哭，倒像是……”她突然噤声，惊恐地看向院角堆积的柴垛。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摇晃不定。
自从武功暴露，王子琪开始佩剑。
彼时，她攥紧腰间的长剑，剑柄上的雕花硌得掌心发疼。
她巡视着空荡荡的巷子，靴底碾过满地枯叶，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转过街角时，一阵腥甜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李猎户家的院门半敞着，门槛处留着拖拽的痕迹，暗红色的血迹顺着石板缝隙蜿蜒，消失在竹林深处。
“定是那东西回来了。”
深夜，她们一家蜷在漏风的茅屋里，龚望舒往火塘里添了一把柴火，火星噼啪炸响。
三年前的那个月圆之夜，他们亲眼看见那条足有水缸粗细的蛇妖吞下整头耕牛，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当时若不是老道士拼死相救，恐怕整个村子都已成了它的腹中餐。
“这次绝不能让它再害人，必须降服这个孽畜。”王子琪摩挲着剑鞘上的铜钉，目光坚定如炬。
龚望舒默默取下挂在梁上的牛铃铛，这是当年老道士留下的法器，说是能镇住邪祟。铃铛表面布满绿锈，轻轻晃动时发出沉闷的嗡鸣。
次日清晨，晨雾还未散尽，王子琪已牵着自家的大黄牛候在村口。
这头原本温顺的老牛不知怎的，近日变得焦躁不安，鼻孔喷着粗气，蹄子不停刨着地面。
星桃背着小竹篓蹦跳着跑来，辫梢系的红绸子在晨风里招摇：“娘亲说要带我去打大妖怪！好开心！”
“记住，见到蛇妖千万别慌。”龚望舒反复叮嘱，将浸过雄黄酒的布条系在每人腕间。她最后摸了摸牛耳朵，低声道：“全靠你了，牛牛。”说来也怪，大黄牛忽然安静下来，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她的手心。
暮色四合时分，三人一牛潜入后山禁地。
此处本是村里祭拜山神的地方，如今却杂草丛生，供桌上残存着霉变的供果。
星桃突然拉住王子琪的衣角，指着石缝里闪着幽光的东西：“那是什么？”凑近一看，竟是几片破碎的鳞甲，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血渍。
“小心！”王子琪刚出声示警，地面骤然震颤起来。
腐叶下方传出沉重的蠕动声，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大黄牛突然仰头发出低沉的哞叫，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转眼间竟变成了直立行走的巨兽，犄角上缠绕着电光般的青芒。
“现形吧！”龚望舒摇动铜铃，清脆的声响惊破林间寂静。
浓雾应声翻涌，露出盘踞在古树上的蛇妖真身。它足有十丈长，头颅高悬在树冠之上，琥珀色的竖瞳泛着嗜血的光，信子嘶嘶作响，卷起漫天落叶。
“人类总是自不量力。”蛇妖吐着分叉的舌头，尾尖扫断碗口粗的松树，木屑纷飞中露出獠牙密布的巨口，“上次让你们侥幸逃脱，这次便做我的开胃菜罢！”
王子琪横剑在前，剑锋映出她紧绷的侧脸：“休想伤害村民！”话音未落，蛇妖已俯冲而下，腥风扑面而来。
大黄牛挺身迎击，锋利的犄角划破蛇腹，紫黑色的毒液喷溅而出。
星桃趁机甩出竹篓，里面装着浸泡过朱砂的糯米，撒在蛇妖身上滋滋冒起白烟。
“攻它的七寸！”龚望舒挥舞着桃木剑加入战团，剑身雕刻的天干地支符文泛起金光。
那蛇妖吃痛，尾巴横扫过来，将王子琪撞飞数丈。
她重重摔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却死死盯着蛇妖颈部逆鳞处的薄弱之处。
“娘亲！”星桃急得跺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解下腰间香囊。那是龚望舒特制的驱邪包，里面装着艾草、菖蒲和雷击木。
她看准时机，纵身跃上牛背，将香囊抛向蛇妖张开的大嘴。
刺鼻的气味让蛇妖剧烈呛咳，身体痉挛着蜷缩成一团。
大黄牛趁机顶住它的要害，王子琪忍痛爬起，运足内力刺出致命一剑。
剑尖没入逆鳞的瞬间，蛇妖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嚎，全身鳞片纷纷剥落，化作黑烟消散在夜空之中。
“我们成功了！打败妖蛇啦！”星桃欢呼着扑进娘亲怀中，却发现两人身上多处挂彩。
龚望舒笑着抹去女儿脸上的泪痕，抬头望着重新明亮的星空。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鸡鸣，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三个月后，桃源村恢复了往日生机。新建的祠堂里供奉着大黄牛的泥塑，据说每逢月圆之夜，还能听见隐隐约约的铃铛声。
王子琪一家坐在院中纳凉，星桃依偎在母亲膝头，听她讲述当年的惊险经历。
“其实那天最危险的不是蛇妖……”龚望舒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轻声说道，“而是你们两个非要逞英雄，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王子琪嫣然一笑：“当时情况紧急，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龚望舒咳嗽两声，故作严肃地瞪眼：“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必须听我指挥！”
“好好，听俺家亲亲娘子指挥。”王子琪嘿嘿一笑。
夜风送来一阵阵花香，夹杂着新麦的清香。
星桃偷偷把手伸进装满糖果的陶罐。
这糖真甜……她品咂着甜味，自言自语。
